大烟囱下(五)——房东阿姨

那一年,我租住在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房东阿姨住主卧,我住在小小的次卧。

房子虽然小,但是干净整洁,家具不多,但该有的也都有,足以满足日常生活所需。

房东阿姨六十多岁,但是身体健康,走路很快,健步如飞。也并不很显年龄,头发常扎在后面成一个低低的马尾。她每日晚饭后必去附近的大公园散步或跳广场舞,直到九点多方回。

她非常节俭,厨房里有一个装生活废水的水桶,用来攒水冲厕所。洗洁精里总会兑上水,再在瓶盖上扎上若干小孔,每次用时便把洗洁精从瓶盖的小孔里挤出来。即使是晚上,客厅和她的卧室里的灯也很少打开,但是她从不要求我也少开灯。

她在离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一个批发商场里卖东西,每天都走路上下班。有一次我外出回来发现没带钥匙,钱包和手机也一并锁在屋里。于是我便沿着她曾说给我听的路线到她所在的那个商场去找她,我走路算很快了,去一趟也用了四十多分钟。

她很爱笑,非常好相处,性格带着风风火火的东北劲儿,有时给人一种我与人为善,但是看我好说话便欺负到我头上我也不好惹的感觉。

相处久了,她也跟我说她家里的事。她很早就独自一人把儿子养大,如今儿子三十多岁,已成家立业,小孙子也两岁多了,特别招人喜欢。她说起儿子孝顺便很满足,说起小孙子又一脸宠溺,但是她又不像传统的中国奶奶,需要负责照料小孙子,也不认为这就是自己的责任。我倒觉得她这样三观非常正,奶奶省却了照顾孙辈的辛劳,平常有自己的事业和兴趣爱好,不管心理还是生理上都十分健康,更容易获得满足感和幸福感,也更利于自己孩子小家庭的幸福和稳定。

至于她的儿媳,她也曾经直言不喜欢,但是她能做到不迁怒,不打扰。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住,眼不见心不烦,省却许多烦恼。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才明白,我的这位房东阿姨是有生活大智慧的人,若天下奶奶、婆婆都来学一下我的房东,多少个小家庭会因此获益啊。

住在那里的第一个母亲节,下班后我买了一束康乃馨送给她,她十分意外,又开心不已,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送花,连他儿子都没给她送过花。她找来了干净的瓶子,装满清水,把花插在里面摆在了客厅。第二天她又去商场里跟她的相邻的姐妹儿们说起,晚上等我下班了她又跟我学,说她的姐妹儿们都说这小丫蛋怎么这么懂事呢。哦,对了,从我住进去开始她就一直叫我“小丫蛋”,一直到我搬走。

她的儿子我只见过一次,也许是房东阿姨也跟他说起过送花的事儿,也许是他本就憨厚善良,像房东阿姨一样,总之,那仅有的一次见面,能感觉到她的儿子对我的亲切和友善。

再后来我要离开大烟囱了,也要搬家了,走的时候,房东阿姨一再嘱咐我不要断了联系,常回来看看。

后来我也回去过一次,但是房东阿姨不在家,再后来就再也没回去过了。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已失去了联系。

我人生中的第一位房东带给了我太好的社会生活的体验,而在多年之后我才又意识到,她的生活方式和一些观念是多么的富有智慧。

再平凡再普通的人群中也会有闪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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