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腊八节,隔夜在炖锅里放好了熬制腊八粥的食材,有红豆、绿豆、黑豆、粳米、糯米、血糯、西米、薏米、玉米、花生、百合、冰糖……林林总总十几样。一位美食大咖说:腊八节烧的五谷杂粮粥都是腊八粥,正如九月初九做的糕都叫重阳糕一样。所以腊八粥的食材并不固定,可根据自己喜好随意搭配。
一大早,喝着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心里盘算着年关就在眼前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小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盼望着快点过年。只有过年时才有新衣服穿,也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美味。
儿时的年味藏在母亲的一针一线中。小时候的衣服鞋子,大多是母亲亲手做的。那时候的江南农村妇女,大多会些针线活。除去下地干农活,就在家纳鞋底、织毛衣、裁剪衣服……母亲是村子里有名的巧妇,无论是干农活还是做女红,都是一把好手。她曾获得村子里插秧比赛的冠军,做的女红也特别有样子,我穿的毛衣经常被当作样衣在村子里的妇女中流传。每到过年,母亲早早去镇上剪好布料,开始为我缝制新棉袄,新棉裤,做新棉鞋。那时,母亲白天在厂子里上班,晚上,就在昏暗的油灯下为我赶制新衣服,而我还不懂母亲的辛劳,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有一年,同在一个村子里的表妹过年时穿了一件她爸爸上海买回来的滑雪衫,白色的衣服上面还有几条红色的条纹,布料滑滑的,在冬天里显得格外耀眼,引来村子里多少小伙伴的羡慕。看到表妹身上的漂亮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布棉袄、老棉鞋,突然觉得特别土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那天,直到吃晚饭时我还撅着嘴。母亲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微笑着说:“不就是一件滑雪衫吗?明天妈妈也给你做一件。”我惊讶地说:“真的吗?”母亲点点头,示意我快吃饭。那个晚上,我一夜都没有睡觉,想到我也可以拥有一件和表妹一样的滑雪衫,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第二天我起来时,妈妈就早早上街去了。回来时,果真买回来了面料。那个晚上,母亲在缝纫机前工作了多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早上醒来时,一件崭新的滑雪衫放在了我的床头。这件滑雪衫虽然款式不及表妹的时尚,但确确实实是我迄今为止拥有过的最好看的衣服。看着母亲熬红的双眼,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后来才知道,母亲为了买滑雪衫的面料,几乎跑遍了镇上的布料店,那天我噘着嘴在羡慕表妹的同时,母亲老早拿着尺子去姑姑家,把表妹的衣服看了又看,量了又量。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要穿新衣服不用等到过年,每次逛街,只要看到喜欢的就买,从棉袄羽绒服到羊毛羊绒大衣,款式时尚,轻便保暖,但是在我心里,母亲挑灯夜战,为我缝制新衣的过程,才是最浓的年味。
儿时的年味藏在美味的佳肴茶点中。七八十年代的农村,生活条件比较艰苦。那时,家里的餐桌上,几乎都以素菜为主,难得母亲买个剔了肉的鸡壳,加了点毛豆子烧烧,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好像只有过年时,才有大鱼大肉搬上餐桌。临近年关,父母会提前去市场置办年货,买些鱼肉回来,在家里开始腌,鱼腌好直接拿出来晒,肉腌好了浸在酱油里,过几天拿出来。等到过年时,这些腌鱼腊肉都是餐桌上的主打菜。除夕夜,除了酱蹄,酱猪手,还要吃鲤鱼。在江南,有那么多美味的河鲜,鲤鱼实在不是鱼中佳品,它的肉质比较粗,但是为了讨个好口彩——鲤鱼跳龙门。所以鲤鱼也是除夕的必备菜。还有猪大肠,寓意长长久久,长命百岁,也会出现在除夕的餐桌上。父亲还会买些发芽豆,说是吃了可以来年发财。除了美好的寓意,过年时的餐桌,还有我们平时很少能吃到的菜,诸如八宝鸭、肉塞油豆腐、笋干、炒肚片等。
除了菜肴,还有一些糖果干果,也是只有过年时才吃得到,比如寸杆糖、桔红糕、油果、芝麻糖等糖果。芝麻糖通常是母亲自己做的,秋天,地里的芝麻成熟后,母亲洗晒干净,装在袋子里存放好,过年时拿出来,再买些白糖、麦芽糖和花生。先把芝麻和花生炒熟备用,然后锅里放入麦芽糖、白糖和水,一边煮一边搅拌,等颜色发黄就放入炒熟的芝麻和花生,继续搅拌,拌好后放在砧板上压平,等冷却切薄片就成了美味的芝麻糖。小时候,最喜欢围着锅沿看母亲做芝麻糖,往往芝麻糖还没有冷却,我已经迫不及待吃得满嘴都是了。除了芝麻糖,糍粑也是过年必不可少的美味,几乎每家每户必备,那也都是家里自己做的。煮熟的糯米饭用铲子在锅里用力摊薄,就成了香喷喷的糍粑。亲戚来了,加入几块糍粑,放一勺白糖,泡一碗糍粑糖茶,这是新年里招待亲戚必备糖水。
如今,想吃什么,随时随地都能买到,天天赛过年。过年时的美味佳肴更不必说,但总感觉现在的年缺少了那么点味道。
儿时的年味藏在走亲访友的欢笑中。小时候,走亲访友是新年里的必修课,是最重要的过年节目。大年初一,早早起床,穿上母亲做的新衣服,匆匆吃了早饭,拎上一个礼包就去舅舅家拜年了。舅舅家离我们家五六里路,通常是爸爸骑自行车带我们去,碰上下雨下雪天,就只能走路去了。即便要走上个把小时,依然兴致勃勃。到了舅舅家,先去看外婆外公,然后四个舅舅家(其中一个是堂舅)轮流吃饭,通常中午在小舅家吃,晚上在中舅家吃,第二天去镇上大舅家,晚上到堂舅家,这样一家一家去吃饭,然后再一家一家回请。一圈下来,到正月十五亲戚都还没走完。后来稍大一些,舅舅阿姨们就提出来,每年轮流做东,一年聚一家,这样省去东奔西走的麻烦。轮到哪一家做东,早早就开始置办年货,因为几年才轮到一次,生活条件也慢慢好了,大家都格外客气,都把最好吃的拿出来招待亲戚。母亲那边六个姐妹,父亲那边四个姐妹,有时正好碰在同一年都轮到我们家。那一天,就如同操办酒席一样热闹,家里要开好几桌。
亲戚们聚在一起,拉拉家长里短,聊聊一年的收成,虽然那时的生活不富足,但是大家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让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眼看着从几家低矮的瓦房翻成了楼房,亲戚们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都无比满足。大人们开心,我们更高兴。因为大人心情一好,就会给我们小孩发红包,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我们的口袋里零花钱特别多,平时小店里看中又没有钱买的糖果、玩具,过年时都可以如愿,而且过年时,即便去买那些没用的玩意儿,父母也不会责怪。
后来,父母这一辈年纪大了,就不高兴再操办新年这种团圆饭了。而我们这些表姐妹,都有了各自的事业家庭,也不像父母那一辈人那么热衷聚会。于是,曾经新年里的必修课走亲访友如今变得可有可无,取而代之的是新年的旅游热。往往一到过年,人影都不见,这个在南方度假,那个在国外旅游,微信朋友圈里倒是热闹得很。
年味,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越来越淡。人到中年的我们,总是特别怀念儿时那浓浓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