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与母亲就很少亲昵。可是,我却知道母亲爱我至深。
我们之间很少有亲昵举动,可是彼此的心里却都有着相互的眷恋。
(一)儿时执拗的举动,让我和母亲的亲情感产生了断层
我从几个月大就被父母送回山东老家,一直没有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大约三岁的时候,我才从山东老家跟着我奶奶来到部队大院,我不认得母亲,认生躲在角落里,她笑着把一个食堂的大馒头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就立刻丢到地上,这让母亲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奶奶不是告诉她,说我最爱吃白面馒头了吗?
奶奶在一旁笑着说,是爱吃馒头,家里的比食堂的面白,是专门给娃磨的面。
母亲听了没说话,弯腰捡起了馒头,仍然笑着伸出双臂,我却一转身,扑倒奶奶怀里再不露头。
母亲无奈。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抝着脾气,只跟着奶奶,提防着母亲父亲对我的亲昵。从那时起,我的认知里就认定,只要我跟着父母亲,奶奶就不要我了!所以我抗拒和父母的亲昵。
从小与母亲的分离,让我失去了与母亲的安全和信任的情感依赖。爷爷奶奶的隔辈亲,让我与母亲有了情感断层。也就是俗话儿说的“这孩子和妈不亲”!
我童年时光的所有安全感都来自于奶奶。有她的日子就是阳光灿烂的生活。
因为想念奶奶,在简书写了《岁月纪实-奶奶刘怀香》的更文,还获得了简叔的点“赞”!
那时候,父母亲很忙,专注在我身上的时间有限。
五十年代末期,父母一个在东北的野战医院忙着整编,一个在福建前线的猫耳洞时刻不能松懈的盯着海峡对岸高炮的落点,根本无暇顾及到我。
后来,我回到了父母身边,上了全托管的幼儿园,一周只有一天在家。与父母的交流互动也是有限。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上学前。
从幼儿行为教育专家的研究结果看,三到六岁是小娃与父母的亲密关系建立的最佳时机。超过六岁,小娃的认知,行为都基本有了行为习惯,记忆也有了路径。
我与母亲就恰恰错过了这个最佳时间。
(二)成长过程中的不懂事儿,也让母亲生气无奈
我的记忆里,父母亲情是有的,但是,我并不粘他们。有事儿就说,没事儿自己玩。他们交代我的事儿我都认真尽力做好。没有更多的依恋和亲昵。
只有我和小伙伴打架了,小伙伴家长来找我爸妈告状,要是碰到母亲,我就很惨,一是必定不问青红皂白先道歉,二是关门就是一顿胖揍!
从小对挨打特别抗拒。
母亲打我的时候,我就撒泼打滚的不服气,当然换来更严厉的胖揍!
我从小就长的高,比同龄伙伴要高上一头,很快我就和母亲比肩而立了。她再要伸手打我,我就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打。这可是大忤逆!
气的母亲找我父亲告状,我父亲还为此写过一篇日记,大意是我长大了,家长教育要以理服人。
除了别人来告状,母亲很少对我发脾气,有事儿的时候,特别是我犯了错的时候,她就是说我,也是注意用词的。我再大一点儿的时候,会顶嘴了,母亲就经常话里话外捎着我的短处。
所以,我从小害怕母亲。不想也不敢与她亲近。
(三)一边长大一边也渴望母亲的温暖
虽然不愿意粘着母亲,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母亲的关注。
不知为什么,母亲在我面前就一直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可我也知道那是我生身母亲,我希望她能娇娇我。
遗憾的是,没有。母亲太忙了。
有时候,为了得到她的笑容和夸赞,我要努力学习做饭,打扫,洗衣服,带妹妹,希望她下班回来能对着我赞赏的笑一笑!
母亲下班回家通常是疲惫的,面无表情的,就是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们要是呱啦呱啦的边吃边聊,还会遭到她的呵斥!
从小羡慕妹妹能缩在她的怀里撒娇耍赖,也羡慕她对着妹妹的流露出来的温柔和宠溺的神色。
我远远的站着,笑着看她们笑闹,心里却酸酸的拉扯着。
只有在母亲带着我去值夜班的时候,我才感到浓浓的亲情和温暖。那是因为值班室只有一张单人床,我和母亲要睡在一张单人床上,挤挤的,暖暖的,每次我都听话早睡,高兴的能笑出声来,因为这是独属于我的温暖。
小时候,我因为过敏,上呼吸道感染引起发烧老是不好。一次高烧,差点要了我的命!母亲作为医生,决定给我摘除扁桃体。
现在这是个小手术,可是六十年前可是个正经八百的中等手术。
母亲为了减少我的痛苦和心理压力,难得的带着我上班,让我提前熟悉手术室的环境,熟悉给我手术的阿姨和叔叔。母亲自己也在手术室工作,手术那天,她却紧张的没有进去,还是其他的叔叔阿姨让我和他们“过家家”换上手术服,戴上麻醉罩,全麻手术摘除扁桃体。
那一年我五岁。已经记得不少事儿了。
今天看来,真是小题大做,一个门诊手术至于吗?
我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母亲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充满温情和担心的正望着我,看到我醒了,母亲和为我手术的叔叔都问我还疼吗?咽一口口水试试?然后就是我喜爱的冰棍儿来了……
其实,小时候生病住院是我最喜欢的,因为可以和母亲一起吃病号饭,还可以单独和母亲睡在病房。但是,我仍然不会跟她撒娇,她也没有意识要抱抱我,亲亲我。
(四)母亲为我长远考虑的深情
我是个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性子,谁和我都能开玩笑,我自己也是个笑料袋子。可我与母亲从未开过玩笑。
母亲在家的时间有限,她是军人,曾是手术室护士长,后来做医生,每天很忙,经常值夜班。要是白天回家了也是倒头就睡。
要是有突然任务,也是一声不吭地拔腿就走,好长时间不在家,我们家的女主人好像是我奶奶。
在这样的情景下,她和我们基本没有陪伴和游戏时间。自然也就没有亲昵和玩闹的交流。
印象中,母亲没有对我的学习有过什么要求,也没有对我有什么抱怨。
在我慢慢的长大的日子里,母亲也开过我的家长会,藏过男生写给我的信,安排过我的生活。对这些,我都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存在。母亲对我的关怀,我心知肚明,但是,就是不能像我妹她们一样和她亲昵的说笑。
直到我要高中毕业了,要考虑人生发展的路径了。我才感到,母亲也是时时顾念着我的。
一天,父母亲一本正经的和我谈话,不是通知,而是商量,问我愿意不愿意在当时的西安阎良的“红安公司”当个工人!
当工人,这是当时很多人的梦想!
不用上山下乡。是正式的工作,骑着自行车,带着铝饭盒,穿着工作服,拿着卯枪,参与制造可以保卫自己国家的大飞机。
可是我却不愿意。我的心里有自己的理想,我想做个老师,我不想留在阎良,我想读书上学。我态度生硬的拒绝了。父母也没说什么!
事后我才知道,是母亲催着父亲给领导打报告,希望解决子女的就业问题。没想到我还不领情!
母亲为我长久计考虑的心意,使我第一次对母亲有了感激之情!
(五)母亲为我做手术
我恋爱结婚也是母亲的安排,我和队友都感激她。至今队友以及他的父母提起此事,仍然对母亲充满着感激之情!
因为这个姻缘,让四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老战友的友谊,又加上了亲家的温情。
这让他们一想到这事儿就心情大好,一有机会就要喝上几杯!
我也觉得母亲对我们姊妹们的温情心疼都没有声张在言语上,而都落在了她一件件的小事儿上。
最难忘的是母亲为我亲自做的一次小手术!
我是个大咧咧的性格。当年还在西安的一个中学教书,又刚结婚不久,一次课间休息,两个男学生打架,走廊里狭小,我正在教室门口,准备上课,怕伤着其他学生,引发群体事件,我在大声呵斥学生的同时,也上手撕扯制止学生动手。
一时间用力过猛,肚子一阵巨疼,倒地不起。
这下子热闹了,打架的自然吓傻了,学生喊,老师叫,抬人的,叫车的,课也不上了,都去了医院。
一阵忙乱过后,尴尬来了。医生做不了主,问我怎么办?我只好打电话告诉了母亲。母亲作为军人,那叫个麻利,叫了部队的救护车很快把我拉回了部队大院的医院,亲自给我做了手术。再用推车把我运回家休息!
我懵圈的明白过来,哭笑不得。
我这也太大意了吧?自己竟然浑然不觉?这事儿闹得!嗨!劝个架,还把自己的宝宝搞没了?
母亲一句埋怨话都没有。给我手术的时候也是专业的范儿,动作麻利,表情平静!
其实,她骂我几句,我倒是心理好受些,母亲的克制反而让我觉得有点生疏。
只是在她叮嘱我妹妹给我做饭的时候,听到她叹息。
她还亲自打电话给我队友和他的家人解释此事。让我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后来,听到她在客厅里与老战友亲家寒暄,小心翼翼的绕着圈子说话,搞得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我这也是给母亲把麻烦找下了!
此事让我难忘,也让我感恩。母亲的对我的爱,情深似海,不能以言语表达。母亲对我情,暖如冬阳,不能以温度计量。
想想我时常冒出来的小心眼儿,还真是小气!
可是我却仍然不能对她说出亲昵的话,做不出亲昵的动作。
熟读心理学的我,知道这儿时的是思维习惯和心理定式对行为模式的影响,我如此,母亲何尝不是这样?
(六)用行动互相温暖
我能做的就是,和母亲一样,在行动上提现亲情,把感情的温度转化为行动的关爱上。
母亲做过两次甲状腺结节手术,每一次术前都是我和医生讨论,术后都是我亲自照顾。
当时条件差,不能陪床,夜里我就坐在走廊上打盹儿。白天还是生龙活虎的跑上跑下的照顾她。
为了她吞咽困难,只能喝粥,我拿了个煤油炉子在医院的楼梯间拐弯处,背着护士的巡查,悄悄的给她熬粥!
后来,母亲到北京做手术,更是该我全力以赴尽孝的时候。
为了不耽误上课和工作,我下班就去医院,夜里病房陪床拥挤,我晚上就躺在北京空军总医院的花园里挨着时间,望着星空,祈祷着母亲快点儿康复。早晨照顾她吃完饭,再回学校。几天后,她能走动了,我就和队友轮换照顾!
母亲康复了。我的心里压着的石头也放下了。轻松的又回到了往常的无忧无虑的状态!
我和母亲之间,唯一让我不能释怀的是,不能完成她交代的事情,不能达到她的期望。
有些事儿,我的能力有限,真的做不到,只能对着母亲的沉默,尴尬的笑着。
好在我脸皮够厚,也不怕她怪罪我。
(七)尽孝尽心才心安
母亲今年已是九十有二,仍然生活自理,每天还要操心我们这些远嫁的孩子生活怎样,身体怎样……
我倒是希望她与我通话的时候多说几句,唠叨也是温情和亲昵,可是,没有。我们都是老三句:
我:妈,您好吗?您多保重!
母亲:孩子,你不小了,自己注意身体!
再说其他的事儿,也是几分钟之内结束。
近年来母亲倒是愿意听妹妹和我微信聊天,津津有味,还要插嘴评论。我理解妹妹的善解人意,她开着手机的公放,让耳不聋,眼不花的母亲能知道我的情况,听到我和妹妹东拉西扯轻松聊天的声音,又不让我们彼此尴尬!
多年来,只要有机会,我就会申请去父母的住地出差,寒暑假也会带着孩子去看望他们,父母高兴,我也觉得心安。
只是我们的话题还是一本正经,说的都是家常话,还是少了点亲昵的感觉,希望亲昵一点,可这些亲昵的动作我和母亲又都做不出啊!
(八)母亲的大爱
我的老母亲,一辈子在军营里和硬朗的汉子们相处,见过太多的鲜血和不如意。她把自己也用坚硬的壳子包起来了,我和家人都知道,在坚硬的外壳下,母亲有一颗真诚温暖的心,那温暖,不仅给了她相濡以沫的爱人,也给了她的每一个孩子。
她也用这颗温暖的心,在自己的最好年纪里温暖了无数的伤病员。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自己热爱的军营!
她的军功章比父亲的还多!成了我们小时候的识字卡。军功章里最多的是“技术能手”、“操作能手”、“竞赛标兵”、“五好战士”,还有三等功奖章!优秀党员奖章!
今年的医师节,我在简书为当了一辈子军医的母亲写了一篇小文庆祝。
母亲的温情是大爱,我却多年来深受自私狭隘的认知左右,认为她偏心,不喜欢我。等我明白这些,我已经是为人母亲了。
有了自己的娃,才知道当母亲的看到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与自己隔山隔水的犯执拗,心里该是多么难受!
这母女之间儿时的情感断层并不是我们的初衷,自古以来,家国天下,母亲身负责任的约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母亲选择了军人职业,要不负头顶的红五星,就要咬牙把我推给奶奶,就要有舍弃儿女情长的勇气!我也是在逐渐成长过程中才慢慢接受了这个遗憾。
可是我小时候,真的是个“生瓜蛋子”不懂事儿,给母亲找了多少麻烦,惹她多少次伤心,有多少次让她担心,真是说不清了。这些让我觉得对母亲有深深的愧疚!
我对母亲的孺慕之情也是一点一点的随着自己的成熟慢慢的浓厚起来的。
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
作为女儿,看到母亲喜欢我给她精心挑选的衣服和鞋,心里甜滋滋的。看到她享用我送她的按摩仪,水杯等小物件,心里觉得挺高兴的。
母亲能接受我的孝敬,这让我心里由衷的感激!
好在老天眷顾,母亲仍健在,亲情最难得!虽然情感有儿时的断层,但是我们的内心里都在努力靠近。
母亲,您也给了让我尽孝的机会,“子欲孝而亲仍在“!我何其幸运!也让我此生可以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