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4日,除夕,也是猪年立春之日。乡间有俗语说“百年难逢岁交春”。按我的理解,应该是个好日子。
可姐姐打来电话,说这天不能贴春联,让我提前赶回乡下老屋去,在年三十前把春联贴好。
我本不信这些。以前贴春联一直都是在年三十早上的,原本今年我也是安排在这天。可为了讨吉利,我还是听了姐姐的话,在年二十九赶回了老屋。
母亲已烫好了面糊,父亲粘好了红纸笼,大哥写好的春联工工整整,已在堂屋里铺张开来。
我按老屋的门楣顺序,一一贴好了春联。院前的树枝上,院中的桔干上,红纸笼摇挂摆动,像一笼笼红红的火焰。“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红春联,红纸笼,辉映着老屋院落,一派喜庆的新春气息。
站在门前看,台子上沐浴着晚霞余辉。湛蓝、淡蓝和淡黄的天色,似水晶一般。前面的树林,枝枝丫丫落尽了叶子,静立在暮色中。冬日的乡间暮色,就是如此静美!
炊烟在一户户屋顶上,袅袅升起。村子里有鞭炮声响起,那是提前吃团年饭的人家,在告知乡邻他们家团年了。“爆竹声中一岁除”。团年饭的开始,标志着一年即将结束,新的一年又将开始。
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门前的村道上,碰面了,相互辞年,正说着吉祥的话。邻家侄儿的五岁小女换上了过年的新装,正与她的三姑在院子里逗着乐,呀呀语,声声笑......
过年,“千家笑语漏迟迟”,“有人欢喜有人忧”。邻家侄子来串门,我们聊着村里的乡情民事。侄子说,今年我们一组里就有五位乡亲去世。这个数字令人惊奇,也令人伤感。
让人悲戚的是一个大家庭里,有三位亲人相继去世:五十几岁的儿子长年生病医治不好在夏天去世,六十多的女婿也因生病多年在冬日去世,年逾九旬的母亲腊月间辞世。
一位是摔倒受伤,在医院没有治愈,回家后卧床后不久便去世。另一位老人的离世更让人唏嘘不已。老人年逾八旬、有两子,独自生活。子媳不顾,她在寒冬中受冻去世。
听了这些,我既无奈,也有些悲愤。无奈在疾病和衰老面前,无人能抗拒;悲愤那些对父母至亲的人,怎么能那么无情和自私!
母亲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哪个人也躲不过的。人本无根。今年走了五个,不知明年又有谁要走呢?”
母亲的话,朴实中透着真理,也映着一丝丝的忧虑。
是哟,也难怪母亲忧虑。村里人本不多,可这些年来,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外出打工的,只在农忙时回来忙一阵就又走了;一些老人投靠了异地的子女;还有一些富裕乡亲在县城里置办了房产,举家迁出,再也不回村了。
平时里,我们这个一组里也就只有七、八十个老弱妇幼了。只有过年时,村子里才热闹起来,才是人气旺盛的时候。
村道上的路灯亮了。趁着天色还早,我和侄子在村道上转一圈,去看看一位同族的远房小叔。
我的印象中,这个小叔是个能干人。在我小时候,他就凭勤劳和智慧,在种好农田的同时,还搞多种经营,并且发家致富,在我们组里第一个盖上了有楼梯的平房。
这种平房在当时是很有派头的,用预制板作屋顶,下面住人,上面空场晒粮食等。后来,这个小叔又到村部,承包了鱼塘和部分田地,逐步富裕,在村部新建了三层小楼,搬离了我们一组,将老平房卖给了别人。
多年未见到他了,心情有些急切。我们快步到了村部。村部建在路边,这里已形成了一条靠路街道。两边都是林立的三层小楼,路灯照得道路和两侧,如同白天一般明亮。
用乡亲们的话说,这里是村里的“闹市区”,村里有能耐的人,要么出去了,要么就聚集居住在这里了。
小叔的楼房里无灯,大门也紧闭着。询问乡邻得知,小叔一家到县城儿子家里过年了,小叔只回来贴了对联就走了。小叔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工作在外,娶妻生子,将家安置在了县城。前几年,儿子一家会回来过年;现在都是他们二老到城里过年了。
“要找他,等年过完了,他才能回来。”乡邻说。
告别乡邻,往回走。未见到小叔,心里一阵失落。快60岁的小叔,也将步入老年行列了,他在这个乡村过年的次数会越来越少了,我想在过年见到他,怕是有些难了。
老一辈的逐渐离世,中年一辈的外出,年青一辈的远离,乡村的人气越来越弱。人气不旺的乡村,过年就自然变得冷清了。虽然有三三两两的小车从村道上驶过,或者乡亲们的台子上停有不同型号的汽车,但那都只是一时的风景。明天,年一过完,小车的尘埃烟味落定,村子又将恢复宁静,又会变得如初如旧。乡村,又会像一个暮年的老人,翘首相望下一个过年。
村道边的台子上,有几个小孩拿着叫“仙女棒”的烟花在晃动。随着烟花发出“刺刺”的声音,火花四射,孩子们兴奋地欢叫着。看着他们的欢快劲,我在想,过年,孩子们是最快乐的!他们,无忧无虑,天真活泼,在快乐的年龄,享受着年的快乐。
乡村的晴朗夜空,银河清晰,群星闪烁。有夜风拂过,吹面不寒。放鞭炮的逐渐少了,乡村显得静谧。一户人家的电视声音很大,有音乐声从大门里传了出来,春晚似乎要开始了。
年,在乡村,就这样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