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春,江南才子携北国佳人曼曼起舞,两个灵魂刹那目光的交汇,注定那是一场彼此缠绕半生的舞。舒缓,平静。炽热,缱绻。
缘起,那是一道北平城的风景
“来,一起吧。”他缓缓向她伸手,眼里满含灼热的期盼,她略一颔首,眸子里是无限的春光旎旖。
她叫陆小曼,别名小眉。
父亲陆定是一名晚清举人,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也是日本名相伊藤博文的得意弟子,同是中华储蓄银行的主要创办人。母亲吴曼华是一位名门闺秀。小曼自小便涉猎诸家名作,犹善工笔,画山水颇有宋人院体画风,她笔下古体诗清丽婉约融清词般荡逸。自己在名媛式教育下能流利的抒写英文,和法国人侃侃而谈。此时她不过22岁,却早已名动京华,是北平风流佳客言谈中的娇俏红颜。
公子王孙、政客名人无不谄媚邀好于裙下。可纵使上海滩的悠游惬意,北平城车水马龙。在一位司空见惯此番浮华庸俗的女子眼中还是空留了些虚华惆怅,少了太多真情意趣。歌舞求欢、醉生梦死,往往只是这轰轰乱世里的苍凉点缀。更何况,此时的佳人早已为人妇……
生命中的美好总是那么不期而遇,这一年一位唤作徐志摩的诗人见到了她,在衣香鬓影的海里他们深情凝睇。仿佛有过前世今生般难以诉诸的情缘……
她的心中荡漾着春风般温软缠绵的眷恋,心弦微妙地发生悸动……
原来,这深深掩藏在浮华中的寂寞,还是有人懂得。
1924年北平城里,风华正茂的志摩和小曼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
情,冲动此生为之颠覆
心底的爱撩起微澜的波荡,茫茫人海中彼此寻觅的心终于打开了那道尘封爱情之锁,这位至情至性的诗人,毕生为爱苦苦追逐,欲求娶一灵魂伴侣。任凭水止珠沉不顾,只取一瓢饮。并以此践行他:“得知,我幸,不得,我命。”的爱情信仰。
只是这场爱情注定在旧时代的大潮中苦苦修行。
徐志摩的原配张幼仪是徐家父母眼中的贤惠好儿媳,但由于两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基础寥寥,徐志摩对这场婚姻早有怨艾。最终,覆水难收,1922年徐志摩提出与原配的离婚弄得满城风雨,更加上20世纪初离婚再娶在国民眼里近乎离经叛道,徐家家人也不断地对他施加压力,即使如此,内外交困中他还是坚持与陆小曼结合。没有人了解那段惊天动地的往事有过多少曲折和艰辛的历程,诗人的感情总是澎湃而炽热的。因为爱情,所以勇敢。《爱眉小札》中记录着他甚至不惜以重金贿赂门房求见陆小曼一面,按照他当时的心声,那是追求爱情之神圣的境地乃至“不管天高地厚,人死我亡,势非至于将全宇宙都烧成赤地”的热情。
但上不见容于父母,下不见凉于亲友让他们的关系时时处在尴尬之中,徐志摩甚至远走海外以求暂排相思之苦,在康桥,他们互通书信一百余封,爱而不得之苦浸在字里行间。1925年9月,在画家刘海栗等人的针引线下,陆小曼的丈夫王庚终于同意离婚。这场“功德林”宴会也是徐陆两人结合关键性的一笔。
徐志摩和陆小曼打算在北海公园举行婚礼。由于师生的缘故,梁启超为证婚人,其证婚辞却一改往常的新人祝愿。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一番充满“火药味”发言词。不仅直接点名徐志摩用情不专和性情浮躁,而且愈演愈烈。直至一对新人颜面无存,使婚礼气氛一下子凝重不堪。不得不说,二人婚姻始终承受着重重考验。
徐志摩和陆小曼冲动此生为之颠覆爱情的不光是他们二人各自的人生,正如《翡冷翠的一夜》中:“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正是为这爱的灵犀一点,他们跨过了山长水阔的距离哪怕世人的横眉冷对,哪怕丈夫的举枪恫吓.他们终于还是如两团炽热的火,非要彼此溶化在各自的身体里,非要在实现的炼狱中走一遭,然后同归于尽。
1926年,他们终于结为夫妇。
锦衣欢,浮世痛
然而,有些爱,只有当你蓦然回首时,才知那是过了万水千山的一叶扁舟,冲破了艰难险阻,却满载着一路霜雪,让人负重难行。
新婚后,他们沉醉于热烈的爱恋中不能自拔,白日听着留声机中缠绵悱恻的歌曲,夜晚穿梭在十里洋场之中尽情享乐,小曼总是迫不及待的赶赴着一场又一场的欢宴,午夜迟迟归来,屋里满是舞会过后留下的洋装流苏和胭脂香粉。夜夜笙歌,只是夜太长,总有一个人是寂寞的。
任何种风花雪月,天长地久也只能是生命中的昙花一现。陆小曼习惯被爱,却从未考虑过爱的负荷,她希望在徐志摩的宠爱里纸醉金迷,在社交场中如鱼得水,对她而言锦衣华服,及时行乐就是爱的表达式,名门出身的她恰恰忘了平时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和斤斤计较。徐志摩为最大限度的满足她,甘愿背负起那些奢华排场。自此,诗人不在辗转于一些风流佳客的聚会,而是终日为生计忙碌,忘却了他的诗意做着倒卖地皮、房产的生意,常常身兼多职,到处讲学。
他们需要面对的不光是开销的重负,还有俩人思想深处的分歧,但是两人却又同样自负,同样偏执,宁可拼命挣扎在各自的世界里,也不想对彼此做出丝毫妥协。徐志摩终日疲于奔命,陆小曼看得出丈夫眼里的失落与疲惫,但她依然故我,陶醉在《夜上海》的靡靡之音里。其实,不是不懂,而是俩人都太过了解彼此,徐志摩看得懂陆小曼放纵性情里的苦闷压抑,陆小曼也懂得徐志摩安慰笑容背后的无奈心酸。只不过,都是心高气傲的人,谁都不愿点破那层面子的窗户纸。
宝石里尚且有残缺的罅隙,诗人理想主义化了的爱让陆小曼无法适从,她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勃朗宁夫人,这份裂痕最终还是在稀疏的岁月里慢慢划开,生活中时时伴随着玉器的碎裂和漫长的无言冷对。昔日名满京城的才女开始迷恋上了烟榻子,街坊巷尾都在传她与一个叫翁瑞午的男人吞吐烟霞、隔灯并枕,其实她只是一心图个乐子,忘掉许多烦恼,那个男人也就是个消遣工具,却硬是被这蜚短流长的世界说的如此肮脏。徐志摩家人对自己一贯的反感,还有那个和丈夫藕断丝连的林徽因,都让她觉得意难平。当然,最恼的是自己骨子里越来越深的颓废。
1930年秋,陆小曼执意留在上海,徐志摩独自北上去打拼新世界。
刹那,即永恒
五年短暂的相守,从纯白无暇的苦恋到与生活重重相左。诗人累了,也许只是夹杂着几分疲惫,想要随着心里的风儿吹去康桥、翡冷翠、或是更远……不料,徐志摩在1931年北上途中飞机触开山山顶坠毁,不幸身亡。
徐志摩他如诗的爱在飞升中永恒的定格。一场飞机事故写完了他人生最后一首再不能阅读的绝命诗。
陆小曼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所湮没了,无法想象昨夜还规劝自己早睡的丈夫今日一早便已下葬硖石,这一切,似乎都像梦一样错愕,直到自己踩上万国殡仪馆的一片挽联,那一片刺痛的纯净之色。此时,她才知道他们的爱怨都仿佛隔着天涯,不论如何的呼喊和痛哭都无法挽回这阴阳相隔的距离。
此后,陆小曼再也没有爱过,道是:“便识人间荒芜之味,越过湖山总寂寥。”她每每在他灵前插上象征他生前挚爱的鲜花,保持使它们如那鲜艳的爱情一样不会褪色。以后的日子尽管伴着千夫所指的怨恨。她还是洗净铅华,保持终身素淡。后半生在战火与贫病中艰难整理完成《徐志摩全集》和《爱眉小札》。
徐志摩曾经写到当初他为她而受到心灵震撼的往事:“今晚在真光我问你记否去年第一次在剧院觉得你发鬈擦着我的脸(我在海拉尔寄回一首诗来纪念那初度尖锐的官感,在我是不可忘的)。”也许打一开始的“一双眼睛也在说话,睛光里漾起,心泉的秘密”。宿命就一直缠绕着他们,在刹那的回眸中刻下半生牵绊。身不由己。那样的爱过,却躲不过短暂岁月中的互相依赖,彼此伤害。
曾经像烟花一般绚烂而短暂爱恋,如今29岁的陆小曼一人独自承担起未亡人绵长的思念和无边的孤寂,在余生中默默为爱而燃尽芳华。张爱玲言:"在千万人中,遇见你所遇见,在千万年中,时间无涯的荒漠里。没有早一步晚一步,这就是缘。”也许,只是一开始的一场舞让他们相遇,但是纵使知道结局如斯悲凉,也如飞蛾扑火般紧紧拥抱住了彼此。
她是他最好的诗的泉源,也是他的一颗毒药。她写给朋友的信中写道:“他对我纯白的真情,是我不能不给他完整的从未给过他人的爱”。
佛说:“刹那,,即永恒。”相信,哪怕来生相遇,他们仍旧会牵过彼此的手,去跳完这一支舞。
34年后,陆小曼也离开了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