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孩子长大,工作驾轻就熟,属于自己的时间多了起来。闲暇时间喜欢到附近的公园散步。没有了孩子的牵绊,想散步多久就散步多久,不会急匆匆赶着。从初秋到仲冬,在公园小广场周边,有几株树,很有特点。满树的叶子是那样的明亮,魔幻一般的变换着色彩:从黛绿到鹅黄、进而赤红、而深紫。四色同树,色彩斑斓,给你“士别三日”的惊喜。色彩绚烂的叶子铺满草地之后,满树都是像梅花一样的白色种子,在蓝天下,很是醒目。用手机上“识花草”扫描一下,结果原来是乌桕树。哎呀!乌桕树,在文字中,我是早就知道的。郁达夫在《江南的冬景》写到:“钱塘江两岸的乌桕树,则红叶落后,还有雪白的桕子着在枝头,一点一丛,用照相机照将出来,可以乱梅花之真。”鲁迅和周作人兄弟俩的作品中也常见到乌桕树的影子:我仿佛记得坐小船经过山阴道,两岸边的乌桕……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桕……江南广植乌桕树,南朝乐府《西洲曲》里就有“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的句子。有文献记载,两晋时期,就有用乌桕作染料、乌桕子榨油作为清油灯燃料的记载。世易时移,乌桕树也在我们苏北安家落户。自从认识了乌桕树,走到哪儿都能发现乌桕树。
春夏季的乌桕,生长于丛林中,并不显山露水,直到秋天来临,才显露峥嵘,迎来它一生中最高光、最耀眼的时刻。“清秋霜未降,乌桕叶先红”,当秋风轻轻吹过,这些平时并不起眼的乌桕树像被秋风唤醒一样,开始了一场规模盛大但又安安静静的换装表演:满树的叶子由绿而黄,而浅红,继而赤红乃至深紫,这是一个缓慢而优雅的过程。乌桕叶的艳红完全不逊于春花,仿佛山水画中的胭脂般一点一点晕染开来,比丹枫更热情,更惹眼,更张扬,橙黄橘绿赤红深紫调和了热烈浓重的油彩于一身,满足你对秋天色彩所有想象。远远望去,乌桕树红色的叶,像燃烧的火,特别热情;黄色的叶子,像金色的阳光,又暖又亮;还有的是红和黄中间的橙色,就跟太阳落山时候的光一样,又温柔又安静。如若你愿意,你会发现深邃的天空蓝、梦幻的云彩白、灵动的乌桕红,是秋天里最漂亮的模样。乌桕树从初秋美到仲冬,叶子落尽后,满树上又满树的乌桕子。元·黄镇成在《东阳道中》写道:“前村乌桕熟,疑是早梅花。”抬头仰望,蓝天下,雪白而繁茂的乌桕子,如满天的繁星,又恰似朵朵梅花,煞是好看。
不承想,百闻不如一见,乌桕是萧瑟秋冬里的名画,一见难忘。细细想来,这些年不是没见过乌桕树,一是见而不识,擦肩而过;二是岁月匆匆,没闲暇留意这些花花草草,竟不知乌桕树美得如此的色彩斑斓。其实在我们的生活中,有很多人和事,总是匆匆而过,失去了相识的机会。无数文人墨客被它的多姿多彩所震撼,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早在南北朝时期流行的《西洲曲》就有“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佳句流传。最懂得乌桕树之美的,大概要数宋人,它常常现身于那时诗词笔墨间。宋代陆游曾六写乌桕,如“乌桕遮山路,红蕖满野塘”、“乌桕禁愁得,来朝数叶红。”、“乌桕赤于枫,园林九月中。”秋风至,乌桕叶一点一点妖娆,灵犀半透、层林尽染,染满了一个秋天的颜色,像一幅多彩的画卷,弥漫着浓浓的浪漫主义色彩!杨万里也写到:“乌桕平生老染工,错将铁皂作猩红。”乌桕之赤红为秋色之最浓,秋天也是乌桕一年中最高光、最耀眼的时刻,有“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美丽惊艳。林和靖的“巾子峰头乌桕树,微霜未落已先红”更是将乌桕描绘成了一幅江南水墨画。最喜欢乌桕的当数词人辛弃疾,他直接亲手在门前种植乌桕,在75岁高龄时还借其抒怀:“手种门前乌桕树,而今千尺苍苍。田园只是旧耕桑,萧鼓子孙忙,七十五年无事客,不妨两鬓如霜。绿窗划地调红妆,更从今日醉,三万六千场。”将军的豪情最终只能激越于纸上文墨间:“梦回吹角连营”;收复失地的赤诚就像乌桕叶一样,越是穿越岁月的霜染,越是浓烈,不减当年。乌桕,穿越千年时空,依旧那么红艳,那么优雅,魅力独具,摄人魂魄。现在,正是欣赏乌桕红叶似火、白果如梅的最佳时节。你确定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