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张伯呢?”
“啊?前几天不是住院吗,死啦,你爸还特地回村送他一程呢。你忘啦?”
“他为什么会突然就……”
“因为抽烟呐,肺里长了个瘤,恶性晚期。”
我有些难过。张伯和我爸是很好兄弟,是同一个村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每次过生日,张伯总是会给我带一些从没见过的东西,因此我对张伯彼有好感。一想起张伯,脑子里就会回忆起那熟悉的烟味,和那潇洒的饮烟动作。
张伯已经四十多岁了,是个老单身汉。其实他还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不过早在七八年前就离婚了,儿子跟了他妈妈。
别说他是个老光棍,他长的还真像个棍,瘦瘦高高的,蜡黄的皮肤,脸上的肉和眼眶都陷了下去,一口黄黑的牙看起来有点慎人,听爸爸说,张伯有很深的烟瘾,他和阿姨离婚,是因为抽烟;穷,也是因为抽烟。
他家里的家居很破,斑纹横布的木桌上还有好几个烟灰洞,地板上都是烟头。这些都是我从房间窗户里看到的,自从他儿子离开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他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烟味太臭,受不了。这烟味偶尔还能透过我的窗户,让我咳上好久,实在是难受。
他儿子在我的记忆里只停留在四年级,之后他就被他妈妈带走了。印象中和我玩的还行,一直在咳嗽,咳嗽似乎是他从小到大的标志,不咳不行。
有一次我妈妈下楼催我回家吃饭,我走了,他却依然坐在小板凳上,我回头问他,“这都六点多了,怎么还不回去?”他说:“爸爸抽烟太臭了,我不喜欢。妈妈前几天带我去医院检查喉咙,,也许是这,或者这有问题。”他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肺,“偷偷和你说,医生说我的这里有一个小黑点……”
之后的一天,他和他妈妈突然不见了。一开始我没在意,后来我发现很久没见到他了。
“妈,张伯他儿子呢?”
“他搬走了。”
“为什么啊?”
“可能他和他妈妈也不喜欢烟味吧。”
张伯经常托奶奶帮忙把成堆的空烟盒拿去卖,盒子基本上都还留着一丝残烟味,爸爸无奈地看着成堆的烟盒,说:“如果老张不抽烟的话,他也不会过成这样。”当时我不知道爸爸在说什么,反正我知道这堆烟盒可以卖个五六十块钱,够我买一个玩具了。
张伯饮烟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很酷,但我还是很高兴我爸爸不抽烟。
味道太难闻了,太难受了。
有时候,透过房间紧锁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张伯家内烟雾弥漫,仙境一般,又如满天的乌云。张伯便在这迷雾中大口畅饮着烟,模糊的身影时而漫步在其中,时而在其中思考着什么,红色烟头忽闪忽灭。这灰色阴沉的迷雾仿佛是一个实厚的屏障,遮蔽了张伯的理性,还阻断了张伯的家庭,更隔离了张伯和整个世界。
过了几个月,便是清明了。细雨蒙蒙,我和爸妈一起回村扫墓,这是我第一次回村。
我在爷爷的墓前停了许久,爸爸对我说,跟他去看看张伯。
我拿着一束花,走到另一边的墓地,那里有三个墓,爸爸和我说,那是张伯的爸爸和张伯,最边上的,是他儿子。
我愕然,缓缓地蹲下,轻轻地把花放在张伯面前。
张伯的墓前,还有几根用来祭拜他的香烟,已经只剩下短短一小节了。烟头还未灭,青烟正缓缓向上升起,弥漫在空中,围成一个又一个的青色的烟圈,似曾相识迷雾出现在我的周围。
我干咳了几声,默默退后了几步。空中的迷雾被风吹散了,就像有人在饮烟一样,张伯享受的表情浮现在淡淡的迷雾中。
今天的阳光挺好的,我推开房间的窗户,吸着新鲜的空气,感觉一切都是美好的。只是我对面的那个窗户,再也没有打开过;那烟草味再也没有飘入我的房间;那熟悉的饮烟者,也渐渐如那迷雾一般散淡在我的脑海里……
楼下悄悄传来一股烟味,我连忙关上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