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章
父亲的童年和后来工作的地方,一直在崇寿傅家路。
爷爷早逝,父亲十三岁就停止了上学,带着奶奶的嘱咐,带着一把普通的算盘,出门拜师做生意,为奶奶分担家庭的担子。
解放后公私合营,父亲带着这把算盘加入了傳家路福寿供销社,为公家精打细算勤勉工作,当儿子参加商业工作的时候,父亲又把这把算盘传承给了儿子。
父子俩还打破传统思维,对这把算盘进行了大胆的改良,把上二下五珠,改为上一下四珠,把椭圆形的算珠用车床磨成菱形状,用二根圆形的铜棒,换掉了百位数和亿位数的二根木质算杆,这样一来算盘更稳固,算盘的定位更是一目了然。
改好后的算盘,盘面简单清晰,不但容易打,打得快,也大大提高了准确率,杜绝了潮湿天气带珠的现象。我的珠算水平也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得到了快速的提高,在浒山区财贸系统珠算比赛中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为了让儿子顺利地顶职,父亲在单位里提出了病退的要求,单位真不舍得一个勤勉的好职工,换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青年来顶职,但父亲担心顶职政策有变,还是执意退休,为我办完了顶职手续。
供销社新调来的马翘群经理看到父亲既算得一手好账,又公私分明,毫厘归真,希望退休后的父亲能够留用。而退休和留用的工资,相差才十几元钱一个月,当时改革开放刚开始,经过世面的父亲应该能自己做生意赚钱。不过父亲觉得这是单位看得起他,也没讲什么条件就去上班了。
新来的马经理胆子也够大,决定叫已经退休的父亲,负责重要的基建工作,建造福寿百货商场,造6间三层楼。一楼通厅,从东到西分别是棉布、百货、针织、国药营业部。二楼做仓库,三楼是职工宿舍。
有人觉得这是"肥差",但落在父亲身上的这个肥差就等于是全包的杂差,什么都要懂,什么都要管。我一直铭记着一个数字,父亲负责建造的百货商场每平方米的总造价是56元,而浒山区社的白沙分社,在同时间建造的房子,总造价是112元一平方,造价整整相差了一倍。
这个数据是浒山区供销社开职工大会时,泮主任发言时说的:"有人说老沈会算账,我想会算账的人在我们供销社不会少,老沈是负责任,会算账,心里只有一本公家的大账,没有私心的小算盘"。是呀,家人是多么清楚,这个数字背后父亲付出的心血!人家管基建是包给小头目,省心省事。父亲是直接叫木工、泥水工,并且既包工也包量,人家采购材料也是近地的小店家为主,父亲是直接从源头去进,瓦片砖头从鸣鹤的窑厂进,水泥从临安青山水泥厂进,拉货还是叫便宜的回头车带。
父亲除了跑材料要在外面奔波,几乎天天在施工现场,到了晚上才熬夜算账,这样,单是水泥一项就比原来的预算节约三分之一。
一九九三年的一个夏天,我应邀参加杭州西湖电视机厂组织的香港考察之行,行程安排十一天时间。早上从罗湖口岸抵达香港,下午我们参观了省政府派驻香港的富春公司,晚上接待人员还陪同我们一行,饱览了香港迷人的夜景。
刚回酒店的房间,我就拨通了家里的长途电话,向父母亲述说着我在香港的所见所闻。电话的那头,父亲为我能去香港考察见世面,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当我第二次和家里通电话时,已经是香港行的第七天晚上,这一次通话,我隐约觉得家里好象有事情发生。
第二天一早,我就向考察团提出要提前回家,费了很多周折,终于提前两天半返回,我急切地奔走到楼上父亲算账办公的地方,看到父亲正摘下眼镜缓缓地直起身子,默默地俯看着眼前的报表,和旁边斜摆着的刚刚拨动过的算盘。
两天前,父亲因身体不适去省城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哥哥已是晚期癌症。父亲自己也判断可能得了绝症,决定回到家里为姐姐的工厂完成报表后再就医。兄弟姐妹和父亲都互相装着不知道病情的严重。
为了不让父母有太大的压力,我找了个要出差去杭州的理由,陪父亲再到省城的大医院医治。就这样,第二天一早我和父亲一起坐着公司的专用"便车"再去杭州,和杭州的哥哥一起陪护父亲就医。
医生的悉心治疗和父亲坚韧的意志,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这万恶的病魔。
父亲平凡的一生,如同算盘的精神一一清苦勤劳、自律奉献。
我一直珍藏着父亲这把普通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