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外婆已有八十多岁，由于身患阿尔兹海默症，许多记忆她都不再记得。但每次家里有人喝完水，她总会本能的去拿空瓶子，拧开盖子，压扁瓶子，装进黑色塑料袋收起来。

早上出门扔垃圾时，走到半路被一个佝偻着的老奶奶叫住，她蹒跚着快走两步来到我面前，指了指我手里提着的矿泉水空瓶子，笑盈盈的问，“姑娘，这瓶子能给我吗？”

我愣了一下，她可能以为我不太愿意，马上又补了一句，“那我帮你扔垃圾吧！”说完就要拿走我手里的垃圾袋，我赶紧反应过来，一边摆手一边把空瓶子递给她，“奶奶，我自己扔就行，我家还有一些瓶子，你稍等一下，我一会回去拿给你。”

她欢喜地接过空瓶子，笑靥如花点点头，像极了如获至宝的孩子。

其实刚才发愣，并不是不愿意，而是眼前的老奶奶让我想起了远在家乡的外婆。

她矮小的身子始终佝偻着背，对空瓶子的执着与喜爱，还要追溯到我小学四年级，那时弟弟刚开始上学，妈妈照顾不开，我只能每天中午去外婆家蹭饭，由此发现了她的小秘密。

厂里的老房子，每个住户都会在一楼有一间很小的暗室杂房，原先我以为这里只是储存石煤和蜂窝煤的地方，没想到一次误打误撞，我发现了屋子角落里堆成小山的空瓶子。

有饮料汽水瓶，也有矿泉水瓶，尺寸大小也不同，但都被拧开盖子，踩扁压实，整整齐齐堆放在干燥阴凉的角落里。

忽然想起外婆每次出门都会带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起先我以为是买菜用的，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袋子，是专门用来装捡来的空瓶子。

外婆家并不富裕，那时我以为她是为了贴补家用才捡瓶子，一个空瓶二毛钱，攒一攒每个月也有一笔小钱。所以我也开始想着法儿帮外婆积攒瓶子，比如主动收集同学们体育课后留下的空水瓶，做值日时仔细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空瓶子，上下学途中偶遇的空瓶子等等。

四年级那年的夏天，黑色塑料袋从一个变成两个，外婆一个，我一个。

藏在遗漏储物间里的空瓶子，也成了我们婆孙二人的小秘密。

我们一起拧瓶盖，踩瓶子，凑够数就卖掉，零零散散的票子捏在外婆爬满皱纹的手心里，像宝藏一样金光熠熠，它们一半变成我最喜欢的蛋筒冰淇淋，另一半变成我最喜欢的课外书。

这个秘密行动持续了一年，直到有一次全家出游，我与外婆在河边溜达时，习惯性开始捡瓶子被妈妈发现，她斥责了我，也数落了外婆，意思是遗弃的空瓶子里有许多细菌病毒，不应该去捡回来，几个空瓶子卖不了多少钱，咱们家里也不缺那一点钱。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外婆喜欢捡空瓶子，并不是为了贴补家用。那她到底为什么要不辞辛苦，不顾他人眼光，佝偻着背去把瓶子捡回来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直到长大了我才明白，空瓶子对外婆而言，是一个习惯，一种念想，一份执着。一点点看着瓶子积少成多，心中的满足与快乐，远远超过了瓶子本身的价值。

如今外婆已有八十多岁，由于身患阿尔兹海默症，许多记忆她都不再记得。但每次家里有人喝完水，她总会本能的去拿空瓶子，拧开盖子，压扁瓶子，装进黑色塑料袋收起来。

而远在北京的我，似乎也很难忘记空瓶子的秘密，每次都攒了一堆放不下，找不到地方收，最后没办法又拿去扔掉。不过现在好了，我跟那位老奶奶约好，攒够一袋就拿去给她，再也不用担心空瓶子没地方可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