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终究是自己观念的奴隶,哪怕知道了这一点,也并不能超脱这一点……然而我还是看到了托马斯•哈代的企图,闪耀在上上一个世纪之交的企图,一个多世纪过去了,科技的进步让世界完全变了样,然而人类作为一个整体,观念的进展却委实举步维艰……
我们眼看着苔丝一步步滑向似乎是她自己想要掘出的深渊里,然而是吗?不,这深渊早就在那里了,几千年来一直在那里,作为一个人类想象的产物,无比真实地存在着。哈代何其天才,苔丝坦白与隐瞒的天平震颤不已,最终压向坦白一方的砝码正是她心爱的恋人的坦白:安琪•克莱尔曾在伦敦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过了两天两夜的放荡生活。然后我们就只好一面叹息,一面看着苔丝滑向深渊:
“哦,安琪,听了这番话,我倒几乎感到高兴啊,因为现在你也能宽恕我了!我还没有向你坦白呢。还记得吗,我说过我也得向你坦白呀。”
“啊,一点不错!那么你就说吧,你这个小坏蛋。”
“虽然你在笑,可是,这件事儿也许跟你的一样严重,甚至更严重些呢。”
“亲爱的,不会比那个更严重了。”
“不会——哦,是的,不会!”她跳了起来,充满欢乐,充满希望。“是的,当然不会更严重了,”她叫道,“因为这完全是一模一样的事!我这就告诉你。”
我忍不住想,到了21世纪,这样的悲剧是否还存在呢?或许有人说不至于了,但我没有那么乐观,它也许不过是稍微变了点样子,枷锁确实松了点,然而依然还分明活生生地在那里,哈代一个多世纪前的悲悯眼光,依然通过克莱尔——如此美好的克莱尔——的痛苦挣扎,冷静而温柔地注视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