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和内地有一片边界,曾是用于防止偷渡和走私的缓冲区。1997年之后慢慢缩小,有些地方已变成了一条,即以深圳河为界,有些地方依然是一片,即和深圳接壤的沙头角邨。
名字也神秘:边界禁区(Frontier Closed Area)。有多禁?即便是港人也需通行证出入;进入中英街的通行证有效期只有一天,早年没有银行,一次不能带超过一万的现金。
一河之隔的深圳在改革开放之后迅速城市化,现在全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香港禁区的面貌更像是纪录片:人类消失后的世界—— 凋零的村屋,广袤的鱼塘湿地,连绵的山体。
物理的边界,也许不止阻挡偷渡人和走私货。
香港的语言主要为两种:粤语和英语。聊天时粤英夹杂。文字也不尽然是传统的繁体字,看起来更像“自创”体系,写法、意思和内地完全不同,如果有人说“哦抬压抬”,写下来即是“我睇一睇”,意思是我看一看。粤语语法也有自己的章法,惯用倒装句,不说我先走,要说我走先,我已经吃饭了,要说成我食咗,“咗”意为动作完成,有古汉语的味道。
不论公交车身上的广告语,媒体用语,商家促销宣传,都是粤语文字,若在新华字典里,应属难检字,太少用了。
第一天出门吃饭时,我路过一家快餐店排长队,橱窗里各色小菜看着很是诱人,有我熟悉的咕噜肉,我决定试试,但是很难看懂套餐选择:双餸28,加餸36。问了前面排队的阿姨,她虽只会说粤语,但好歹同一个词可以同义替换反复解释,最终勉强听懂。双餸即是两菜一饭,加餸即是再加一个菜。
同说粤语的广州,粤语环境不像香港那么野生,媒体和商家用语都是普通话。初来香港的人,要重新学习一门语言。
一次打车,司机大叔不会说普通话,便粤语配上他丰富的表情和手势,他指着收音机说最近在学普通话,开心的样子也感染了我,我听得明白,就是粤语哑巴,面对大叔的热情,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97年以前很少港人听得懂普通话,据早年到港谋生的姐姐回忆,那时候的香港几乎见不到从前吃的内地蔬菜:折耳根(鱼腥草)、椿芽、小米辣、丫丫菜。后来内地蔬菜成了供港主流,她终于得偿所愿吃到家乡菜,但因小孩和老公更喜欢西式,她便偶尔给自己另开小灶。
若不家中下厨,在餐馆里吃饭面临的困扰不仅是价格贵,还有拥挤,运气不好去一些店,店员听是普通话,态度又冷淡起来。点菜时,不催单,阿姨们坐位置上静静看菜谱,神情似在看一篇优美的散文,数分钟后,服务员才过来问。情侣有说有笑的讨论点哪一个好,也不着急,好像选择的过程本身很有趣,是过家家游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爱意表达。
大多数路边餐馆空间是狭长的,坐在位置上吃饭时动作要有所克制,前仰后合不太可能,刚放下筷子准备休息一下,店员会问你是不是吃完了,接着就立刻七手八脚收拾面前碗筷,有“逐客”嫌疑,或许只是文化差异,但被驱赶的不适感挥之不去。买单要拿小票自行到门口的柜台处,起身时得先看看有没有其他桌的人起来,若两人同时走,要侧身相贴才能过。
香港似乎是少有请客文化的,流行西方的AA制。也少有宴请到家中的,不知是否房子太迷你的缘故。若请到家中吃饭,又是异性,便是“暗示”。 贵州某些古老的布依族寨子里,若杀了鸡,邀请异性到家,欣然前往,便确定了“男女关系"。不同文化下竟对男女关系有相似的理解,这是不浪漫还是保守,或者传统呢?
旅游或出差,港人几乎每年都去欧美或日韩,很少来内地,更甚者至今都未曾踏足。他们中部分对内地的印象停留在几十年前:不排队,乱吐痰。不知这是否是他们不到内地旅游的原因。
香港也许是有序的。车从不礼让行人,一切看灯指挥,行人越界只会得到猛力按下的急促的喇叭声,习惯了开飞车的司机很烦躁吧?没了礼数与退让,也就没了表达感谢的机会,无言无语,又何来人情味?只有规则。
路窄楼高,物价高昂,我总觉得局促慌张,只怕是收入所限,没有体验宽敞松弛的权利,如此,大部分人都没有这项权利。租房一年的钱可以买一部车,一个月的伙食费和交通费相当于内地公务员一个月的工资。很多香港人做双份工作,便有了解释。总说小城市的人懒,莫不是没有香港的高强度生活压力,不用为生存费力奔波,退一步有房有田。
明白了努力之下的无奈,是不是可以不必看低来自小城市的自己,不必看不起一辈子待在小城市也不去看画展的熟识,不必朝圣自己不曾有过的优渥,不必追逐收入不足以支撑的纸醉金迷。
谁知道,过了今天,会有怎样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