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如渡过一重大海,我们相遇在这同一狭船里——泰戈尔
第一次来东莞,记得是1994年的春天,转眼间,过去了二十几年,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撂在这里。回想过去,有些经历应该纪录下来,待到老了,可以拿出来看看。
那个年代,桥洞、坟场是很朋友在找工作时经常过夜的地方,被鱼叉、棍棒顶着搜身,甚至被关进黑屋子都不是新鲜事。找工作的人太多,招男工的地方很少。刚踏入社会的男孩,一切都很迷茫,能找个管吃、管住的地方就不错了,如果能找到按月准时拿到工钱的工作那就非常满意了。工作难找,所以,不轻易跳槽。打工十几年,只进过四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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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份工作是在桥头镇的一个小工厂,在高新技术开发区,厂房只有一栋四层的楼房,即使最忙的时候,全厂员工也不满二百人。工厂名叫奥斯威电子有限公司,名字看起挺洋气,却属于镇办工厂,说是高新技术,其实只是生产薄膜电容。在这里度过了二年时光,见证了最纯洁的兄弟情,遇见了令我倾心的人,还有那个迷迷糊糊的初吻。得到的、失去的说是偶然,又不是偶然。
一天,学楼来了招工的,听说要招一批女工,外加数名男工。跟着同学一起报了名。负责招工的是位大概30多岁的男青年,架一幅眼镜,文质彬彬的。后来知道他是厂长,姓陈。一百多人报名,经过笔试、面试的筛选,最后,录取的是十名男生,二十名女生。虽然不太清楚录取的标准是什么,但能被选中还是非常高兴。
大年初二,告别父母,搭乘汽车先到南昌,再改乘火车赶往学校与同学们汇合。初三,爬上南下广州的火车。火车上的人特别多,不要说座位,连放一双脚的地方都没有。往往脚一提起来,再落下去就没有位置。火车路过株洲站,正好旁边有人下车,幸运地抢到一个座位。身边站了不少同学,我怎么好意思独享,就把座位让给了一位脸色不太好的女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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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还处于试产阶段,我们属于第二批工人,比我们先来的几位是从别的工厂聘请来的。初进工厂,一切都很新鲜,学习、干活都很认真。培训后的考试,还拿了第一名。总经理特意请成绩优秀者和公司管理层到镇上最好的酒楼喝早茶,并让我坐了首座,说这是第一名的殊荣。
总经理姓万,听说是镇政府从上海聘请来的教授,学者模样,很健谈。一席话结束,初涉世事的我们对未来充满向往与期待。
副总经理姓吴,兼总工,一名来自无锡的电容器专家。特别和蔼可亲,对我们每个人都似母似长姐的教导。教了我们很多关于电容器的工作原理以及制造、测试等方面的知识。生活上也很关心。有一次,为了治疗我的肾结石,带上我专门跑了一趟深圳,到深南大道附近寻找一位“除石圣手”的民间神医。当时的深圳是特区,进去得办理专门的《通行证》。想起来就感动。听说,几年前吴总去了天国。愿她在天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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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位同学分派到各个岗位,我与阿英分在同一个岗位——移印。阿英就是在火车上让座位给她的那位女同学。师傅姓汤,江西宜春人,一个聪明、友善,稍微有点八卦的男孩。
同来的10位男同学,因为来自同一所学校,很快就彼此熟悉,工作之余,都喜欢混在一块,称为十兄弟。十兄弟穿一件在地摊上花9块钱买的,胸前印了二棵椰树的T恤,招摇过市,感觉很是拉风。
或许是暗生了情愫自己没有察觉,或许起于别人推波助澜。有工友拿我和阿英开玩笑,说我在追她。说的人多了,越来越关注她,慢慢地觉得她的一频一笑都那么美,一举一动都那么好看。后来,每时每刻都希望看到她,但真正在一起的时候又无话可讲,即使讲了也言不由衷。日子就这样过着,从春天到了夏天,又来到了秋天。直到送阿英回到赣中的老家,时终没有将心里的话对她说,终究不敢伸出拉她的手。
没有阿英的日子,工作、生活变得毫无趣味。曾经,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躲进深山,躺在草坡上,体会心痛的感觉,品味泪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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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苦闷的时候,恒闯进了我的生活。恒是良的姐姐,在镇上另一家工厂上班。良既是同事又是我的好朋友,说要介绍他姐姐给我做女朋友。见面后,活泼开朗的恒很快让我轻松自在起来。我们经常一起散步、聊天,展望未来。一天,在弥漫月色的荷塘边,相拥而吻。不久后,我把恒介绍给了最好的兄弟。成了兄弟的妻子。
很多年后的一个中秋之夜,突然接到恒打来的电话,电话中,恒笑问我当年对她是不是真心的?我无言以对。
她早已为人妇,为人母,我亦已为人夫,为人父。惟有祝福才是最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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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了血。因操作失误,伤了手指。陈总助的表弟,驾着总经理干儿子的摩托车,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整条大道,把我送进医院。据说,该摩托车价值十几万,在桥头镇仅有一辆,全东莞也不会超过十辆。摩托车的主人姓李,四川男孩,瘦高个,白白净净地像个女孩,抽烟喝酒一样不缺,经常驾车穿街过巷,很是潇洒的样子。因为是万总的干儿子,哥哥、嫂子都被招进厂。李嫂做的面特别好吃。
陈厂长,南昌人,为人和善,但过于刻板,不擅交际。厂长的位置很快被陈总助取代,前厂长转为品质部经理。新的陈厂长来自上海崇明,是万总的学生,戴一幅圆框的金丝眼镜,留着流行的分头,话极少。他的表弟、表哥都从崇明老家赶来投奔他。表弟喜喝花酒,曾被女青年追到厂里要债。表哥做仓管,儿子正读大学,为给儿子多寄点钱,省吃俭用。
不久,陈经理把我调入品质部。在品质部,不仅学会了各种仪器操作和测量工具的使用,还学习了质量保证体系的知识,而且还看了很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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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的工作,简单到可以预见未来,慢慢没了向前的动力,对眼前的生活开始厌倦。跑到万总家,要求调我去做业务。万总说做业务不是靠一时的热情和冲动。我认定他拒绝我的原因是我不善言辞,形象也不出众。万总费了很多唾沫星子,也无法劝我回到原来岗位。坚决辞了工作。我要去寻找心中的舞台。
离开生活、工作二年的工厂。从此,各奔东西,之间鲜有联系,但时常想起那些人。
在过往的生命里,不曾因为认真做过某件事而后悔,只有因为胆怯、怀疑、纠结、退缩导致错失良机而懊恼。
96年的东莞还满街是人,失去工作,离开憩身的地方,我的未来在哪里?
虽然满怀破釜沉舟的气概,也坚信“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但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