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中《神思》《比兴》《隐秀》三篇,分别从艺术构思、艺术方法、艺术效果三个角度探讨创作问题,三篇的顺序有先后,内容也有承接呼应。在本篇小论文里,笔者试图缕清三篇文章的有机关联。
《神思》赞中曰:“神用象通 ,情变所孕。物以貌求,心以理应。刻镂声律,萌芽比兴。”这便先点出了“神思”与“比兴”——艺术思维和创作方法的关联。
精神因为与外界沟通,才有了变化多端的情思。这种情思积累到一定程度,构成了人的思想与生命力——志气。“神居胸臆,志气统其关键”,志气抒发的需要,是创作的首要前提。而发于《诗经》中的“比兴”,便是在抒发志气的艺术实践过程中,在“触物圆览”中,逐渐产生的两种表达手段。这就有了《比兴》开篇所言:“比则蓄愤以斥言,兴则环譬以托讽 ,盖随时之义不一,故诗人之志有二也。”
《诗经》中的“比兴”正如同现在的明喻和暗喻。既然是喻,其手法与形象塑造自然密不可分。但如刘勰所说,随着时代风气的变化,“诗道刺丧”,“兴义消亡”,“比体云构”。比的形式变丰富了,但其“附理”的内容变淡了;而兴“讽喻”社会功能也丧失了,不过在后来的发展中,其“依微拟意”的对象扩展至作者更加个性化的情感。比兴逐渐演变为“拟容取心”的两种创作途径,也就呼应了《神思》篇所说“物以貌求,心以理应”。
刘咸炘先生提出“‘萌芽比兴’即‘神与物游’”。也就是说,他认为“比兴”不仅是创作手法,更是存在于“神思”的过程中的一种思维,这便加深了二者关联。而童庆炳老师对“神与物游”过程的解释或能进一步给予佐证,他总结的四点可概括为:
1、“游”,指精神的自由活动,
2、游受物的牵引,
3、游是双向互动的,“情往似赠,兴来如答”(《物色》篇)
4、神与物游的结果:“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
从第三点看,主体用有情之眼“触物圆览”便是情往的过程,而“兴来”就是事物的灵感馈赠。譬如,一位父亲的女儿最近要出嫁了,他心中满怀喜悦,看屋外桃花灼灼觉得分外美丽,不由得陶醉的欣赏起来,忽然之间,女儿娇美的容颜与桃花艳丽的花瓣,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事物,一下子“合如肝胆”。比兴作为一种形象思维,能够自然而然地产生,而并非只是为了表达情思而索求的创作手法。这种思维反过来加深了主体对事物的感觉与知觉。正如黑格尔《美学》中所说:“形象的表现的方式正是他(艺术家)的感受和知觉的方式” 。卡尔维诺在《新千年文学备忘录》中亦谈到:“是形象本身发挥了它内在的潜能,托出了它本身原本就包容着的故事。围绕着每一个形象,其他形象也逐渐出现,从而形成一个由类比、对称和对抗组成的场地”。
由此再看第四点,比兴作为“拟容取心”思维方式,结出的果实便是胸中意象。这就可以和意象论的种种观点挂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