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纠结
文/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宋椋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要不惜一切做掉楚兰清,哪怕这人会恨他。
“那你告诉我,你自毁前程,甚至想去荒芜之地是为何?你告诉我,你脖子上的那道疤从何而来?那姓楚的,又有什么值得的?”宋椋语气一顿,他看到荆无秋的脸色,无声叹了口气,缴械投降,“罢了,当我没问。”
“不,可以告诉你,也不是什么大事。”荆无秋叹口气,转过身看着他,“宋哥,你我相交一场,你若是问,我还能不告诉你吗?”
宋椋拉着他坐到长椅上,恰逢一个快餐车经过,他才想起来两人都未曾吃晚饭,便要了两盒,顺手买了两瓶红茶。
也算是给荆无秋考虑和思索的时间。
“来,阿秋,吃点东西,你多吃点。”
荆无秋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听我说,别插话。”
得宋椋点头,他这才拿起盒饭,不过,却没拆封。
虽然坐的地方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但总归也不会被人注意。
“那女人对我和荆岁安是两个态度,她压根就不希望这个世界上有我存在。她怀孕的时候,又纠结又开心。”
“荆家老爷子到死都不会知道,他的孙儿,有一个混淆的血脉。荆岁安…也就是我哥,现在安秋公司的老板,他出过一场意外,那时候我还是半大点的小子,那个女人说,恨不得是我死在这场意外里。”
“那女人是女强人,只手遮天,我那时候能读完大学,全靠自己。”
“我干最脏的活儿,去最危险的地方,哪里用人我就去哪里,哪里能干我就去哪里干,正长身体的时候,我一个月靠三十块钱活着。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
“可就这些东西,是那女人施舍给我的。我倒谢谢她的施舍,起码,我还活着。”
“我拼命学,拼命地成为“别人家的孩子”,可那个女人不会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哪怕一秒。后来我才明白,她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哪怕我学得再好,成绩再优,只要她活着,我就只能一辈子像只臭水沟里肮脏的老鼠一样,只能被嫌恶放弃,只能去做最脏最恶心的事。”
“所以,我报考去了特侦。你知道蛊么,特侦的学员,就像是驯蛊中的虫,我拼了命的成为了“蛊王”。我想了很久,我需要找一个出路,这个“出路”,的是她无法触碰的地方。枪兰不行,只有特侦可以。或许,她也乐见其成。”
“不过他们告诉我,我很优秀,但是这道疤在,我就成不了事。特侦需要一人千面,这道疤,会成为我别无仅有的特征。”
“这道疤断了我的后路,可我却觉得,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我从来不后悔有这道疤。”
荆无秋的手指解开衬衫最高的扣子,露出的白皙脖颈,被那道疤打去了所有美感。
“当年楚兰清被黑粉缠上,最后一次,是他被泼硫酸的时候,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后果,凭借着一腔孤勇冲上去挡了硫酸。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去保护别人,第一次让我觉得,我还有那么一点活着的价值。”
“强酸腐烧了我半个身子,可我去不了医院,也根本就没钱看病。我只能看着它越来越严重,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一瓶白酒浇下去消毒。”
“不只是你,好像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为楚兰清做任何事都是不值得的。”
“可我觉得值得。我第一次见他,是他刚出道那年,他站在舞台上,穿了一身古装,风清霁月,长发坠腰,唱的是…《逆予光》。”
“那时的我,刚刚知道真相,一脚踩在我家的天台外。那天夜里没有光,连星星都没有。时间很晚,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唯一的声音,是电视节目里的声音。”
“那是我精心挑选的一场少年演唱会,粉丝狂热的在台下高呼,少年偶像笨拙又热烈的表演着,我只觉得无趣儿。”
“直到楚兰清登场。少年时的楚兰清,嗓音温柔而富有活力,演出风格晦涩又稚嫩,恰好前调刚刚结束,他一开嗓,我连动都忘了动。”
“其实出场介绍,我根本就没听到,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怎么从那里跳下去。我想,我死在夜里,总要有人见证,那场盛大的音乐会,恰如其时。好像我从那里跳下去,耳边是如山如海的声浪,就有人见证了我的离去。”
““秋曰白藏,亦曰收成”。白藏二字,气白而收藏万物。我化为白藏,做唯一的孤勇热浪,迎面面对指向他的利刃与阴霾。”
“因为那一年的我将他当作光,奉为救赎的神明。”
“所以我觉得,很多事我能为他去做,都是我活着的证明,也是他值得。”
“我认识你的时候,刚刚毕业,那一年特侦拒绝了我的申请,我不止一次的想,那个女人如果死了,死在我手里该有多好。”
“你那家店,其实是我最后一个去的地方,我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可我想试一试,试着留在这座城市,留在有他的地方,哪怕再难也没关系。我不止一次的想,最后一次,再试最后一次。哪怕之前,我已经被拒绝了无数次。”
“推开店门之前和之后,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有什么背景,我不知道你收留我之后,会不会有麻烦。可我没想到,你真的收留了无路可走的我。”
“宋哥,谢了。”
话到这里,宋椋听的心惊胆战,边听边埋头吃完了一份盒饭。
他后悔了,后悔多问。
荆无秋却温吞笑意,他敏锐的察觉到身边的人的情绪,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饭一口没动,已经凉透了,他眨巴一下眼:“宋哥,我饭凉了,你得再赔我一份儿。”
宋椋侧头看他,烟雾朦胧中,他看不清这人的眼睛,却一瞬间懂了他的心思。
宋椋站起身把凉透的盒饭收好:“我去再买一份给你,你坐在这里等我。”
荆无秋点了点头,目送宋椋把空饭盒丢进垃圾桶,另一份凉透的却完好放在椅子上,那人跑向快餐车的身影逐渐淹没在人群。
现在,怎么办呢?想要澄清谣言,在荆岁安结婚的时候是最佳时间,梁莹刚死没多久,两个人的婚期再进,也只能是在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的时间,或许不算长,但在那个圈子里,这三个月发生的事,皆是变数。
不,那也不是个好方法。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风险,荆无秋都不想拿楚兰清做赌注。
而在消息彻底爆发之前,只有一个方法,他去找荆岁安。
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才有可能打消流言。
不过荆无秋从知道真相开始,就不想再跟荆家扯上关系,让他当面承认是“荆岁安的弟弟”,光想想就觉得不舒服。
……
凰清公司,整栋楼的灯光都已经黯淡,独独一盏灯格外明亮,楚兰清坐在办公桌后,他对立面坐着的,是赵蔺和余洲。
余洲方才讲过庆宇那边的事,此时的他抱着抱枕,指尖抠着抱枕边缘。这两位气场十足,他恨不能夺门而出,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八百米远。
赵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开口问道:“剧本的事,他解决了?”
“解决了,荆哥一天不到就解决了。”余洲又想了想剧组的事,蓦然想起来什么,开口说道,“对了,荆哥还说,请季榷前辈帮忙做演技指导。”
楚兰清微微皱眉。季榷的演技他是知道的,让这么个人指点演技,怕不是车祸现场?
“荆哥把季榷前辈夸得很厉害的样子,可他…他…”
余洲把话吞下去了,因为在场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季榷演技烂是真的,他粉丝够厉害,也是真的。
楚兰清问道:“那他接了?”
余洲点了点头:“接了啊,还接的很利落。”
赵蔺忍不住笑了一声儿:“季榷可真是自己心里没点儿数,这么多年只长肉不长脑子。”
楚兰清没过问片场意外的事儿,所以他倒是不知道动手脚的是季榷。是以,知道内情的赵蔺在心里快笑疯了。
余洲眨了眨眼,不明就里的偏头看向赵蔺:“蔺哥,荆哥让季榷前辈去指点,不对吗?”
赵蔺眉眼弯弯:“《夜行》组里都是新兴演员,季榷怎么着也算得上前辈,让他去指点演技,乍一看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不巧,季榷没有演技。”
“没有演技?”余洲懵了一下,“那荆哥怎么还…”
“从高处摔下去的人,死的会更惨。”赵蔺老神在在的笑着,“老荆厉害。行了,时间不早了,小洲,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
“诶,好。”
余洲应了一声儿,站起身将抱枕放下,转身出了门。
这下子,办公室彻底安静了。
楚兰清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开口说道:“他为什么那么针对季榷?”
楚兰清只觉得,与荆无秋萍水相逢,泛泛之交,如果仅仅是因为那天季榷来宣战,也犯不着这样吧?
这件事里,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问题。可他如在迷雾之中,不明就里。
赵蔺收敛了笑意,纠结了半晌方才说道:“想针对就针对咯。”
楚兰清盯着赵蔺的双眼,多年好友,他直觉得这人有事瞒他。
楚兰清说道:“蔺哥,我们当年约定,以诚相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蔺沉默下来,他明白荆无秋的顾虑,所以此时此刻面对楚兰清,他才觉得纠结。
楚兰清见他不说话,复又问道:“蔺哥,荆无秋…到底是谁?为什么我的事,他那么上心?”
赵蔺心知不给他一个答案,他今晚上绝对脱不了身,他想了半天,脑内灵光一现。
“粉丝,他是你的…粉丝。”
这也…不算骗他,白藏当年确实是楚兰清的粉丝。
楚兰清皱着眉没搭腔,对于这个说辞,他是不全信的。赵蔺心里紧张,只觉得早知道真相不是什么好事。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老板,我——”
荆无秋推门而入,没说完的话哽在喉咙里,只因现在,办公室内两人的气氛着实很奇怪…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