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要活着?”“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有很多热衷于思考人生和命运的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有人为虚名,有人为实利;有人为物质,有人为精神。而余华的《活着》却给了我们一个沉重的答案: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余华是一位极其冷静的作家,他的小说很少有煽情的语句,他只是平静地在叙述,叙述那些至悲至惨的故事,语言甚至有些冰冷。但这种笔调会将你一点一点地带进故事中,让那种沉痛和悲伤慢慢地渗透进你的每一个毛孔。当你合上书本的时候,你会无法言表你内心的感受:不是惋惜,不是慨叹,也不是悲伤;而是沉重,是心底实实在在的沉重,是无可奈何而又必须面对的沉重。
我是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读完了余华的《活着》。原本我是不喜欢这种时代色彩较浓的作品,但在读了莫言的几本大作以及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之后,我便开始喜欢上了这种有着浓郁泥土气息的作品。他们笔下的人物仿佛就是我的父辈和袓辈,那些故事又仿佛就上演在我的身边。
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形容福贵的一生实在是最恰当不过了。福贵原本是村里的阔少爷,仗着家有百亩良田,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最后把家产输了个精光,一夜之间由富人变成了穷人。他娘宽慰他说“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但他从此却过上了一辈子都无法高兴的生活。父亲去世、母亲身亡、女儿变哑。但这只是悲惨生活的开始。
家珍是他的妻子,是一个本来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的女子,但却因为嫁给了他,便从此过上了苦不堪言的生活。倘若让我用几个词语来形容家珍,我觉得把所有形容女子美德的词语都加在她身上也不为过。在丈夫过着荒淫无度的生活时,她只是忍,从来都不去闹。只在丈夫倾家荡产的那一晚,挺着个大肚子跪求丈夫回家,却挨了丈夫一顿打。当丈夫穷困潦倒之时,即便她的父亲用花轿把她接回去,她还是在几个月后自己走了回来,从此与丈夫同甘共苦。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女人!这让我又想起了《丰乳肥臀》里的那位母亲以及《闯关东》里的那位母亲,她们都是平凡而伟大的女性。因了她们的坚韧,生活才能继续。但家珍后来得了软骨病,还是走在了福贵的前头。
有庆是福贵的儿子,他因为常常要跑着去城里上学,跑步便成了他的特长。在县里的运动会上,他得了第一名。这让我们似乎看到了一丁点希望,福贵的生活正在好转。但有庆却早早地走了,因为给县长的夫人(难产大出血)献血而走了。
凤霞是福贵的女儿,一个漂亮、懂事、勤快的孩子,却因为年幼时的一次高烧而成了聋哑人。当老实能干的偏头二喜娶了凤霞,我们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但作者却用冰冷的语调无情地把希望的火苗一点一点地掐灭,直到漆黑一片。凤霞死于产后大出血。苦根在母亲的血水中来到了这个世界。
紧接着,女婿二喜也在搬运货物时被吊起的水泥板压扁了身子,只留下苦根与福贵相依为命。而苦根也在一次生病中,因为吃豆子而撑死了。不是孩子贪吃,而是因为穷,连豆子也没有吃饱过。
福贵说他亲手埋葬了他的六个亲人。孤苦伶仃的他最后买了一头老黄牛,他也给它取名“福贵”。两个“福贵”从此相依相伴。
对于福贵来说,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什么都不是,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而《活着》的本意并不只是向我们展示福贵悲苦的一生。它讲述的口吻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间转化,让福贵用平静的语气来回顾他的一生时,他更多感到的是幸福,虽然我们听到的是不幸。他相信家珍是世上最好的妻子,他相信有庆和凤霞是世上最好的孩子,还有二喜和苦根,还有那头也叫福贵的老牛,都会让他在讲述苦难的经历时感受到幸福。
或许支撑福贵活下来的,就是这种低到尘埃里的幸福感。他平凡的妻子、他有缺陷的孩子,甚至于一头老牛,都能把幸福浸润在他心里。心里有幸福,才能活下去!
《活着》的魅力也许就在于此:苦难与幸福交织在一起,悲而不伤、哀而不痛,只是沉重,沉重到无法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