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书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打扫卫生,收发文件,取送报纸,写点小东西。
杂碎,繁琐。
伺候人的活儿并不好干。
比如打扫卫生,尤其是领导的宿舍,为什么时候打扫?是门学问。
曾经有一次,到打扫卫生的时间了,没敲门,没报告,推门而入。
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别无选择,闭门退出。就当自己是空气,是瞎子,啥也没看见。
别无选择,闭口不谈。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从不提起。
当时没对别人讲,现在没对别人讲,将来也不会对别人讲。
领导从未问及,我也从未提起。
作为领导的身边人,作为领导信赖的人,必须具备这样的素质。
不该说的,绝对不说。
烂在肚里,带进棺材。
唯有如此,领导才会信任你。
只有如此,领导才会帮助你。
也许有些无耻吧。
但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实际上与无耻无关。
领导也是人,领导也有缺点,领导也有七情六欲。
领导之所以成其为领导,自有其高明之处。
领导不是谁都能当的,也不是每个领导都能当好领导。
部属亦然。
一个成熟的领导,对部属尤其是和自己很亲近的部属,应该抱有这样的心态:严格而不苛刻,疼爱而不溺爱,宽容而不纵容,帮办而不包办。
一个合格的部属,对领导尤其非常信任自己的领导,应该抱有这样的心态:忠诚而不忠奸,服从而不盲从,建议而不乱议,一心一意维护,一心一意尽责。
这些道理,妈妈都给我讲过。
这些道理,妈妈可能没有说得像我这样理性,但基本的精髓已在其中。
在我当文书的日子里,我的军事素质依然一般。
小脑这个物件,想锻炼,并非一日之功。
时至今日,我的动手能力依然很差,身体的协调性依然很差。
我的长处,在于我对工作超乎寻常的负责精神,在于我能写点东西。
应该是1995年的仲夏吧,部队组织到呼兰县城的萧红故居参观。
作为文学爱好者,我对萧红、萧军夫妇并不陌生。
尤其是萧红,进步女作家,深受鲁迅先生喜爱。她的《呼兰河传》,她的一系列文章,认真拜读过,印象深刻。
参观萧红故居,战友们兴趣索然,觉得好没意思。
我兴趣盎然。
我想探寻这位才女成长的足迹。
我想了解:一个赢弱的女子,一步步成长为中国文坛一个传奇,她付出了什么?
这个封建大家庭出身的女子,从小就叛逆,从小就想脱离封建礼教的束缚。
她的成功,源于她不愿享受家族带来的荣光,源于她想活出自我,源于她对时局的那份忧患,源于她对光明未来的不懈追求。
参观回来,写了一篇小小的读后感,投给哈尔滨最有名的报纸《新晚报》。
投石问路而已,根本没放在心上。
因对上高中时就发表一些文章,对于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已无多大新鲜感和成就感。
一段时间后,一个中午,我的班长陈迪很兴奋地找到我:小伙儿,行啊,《新晚报》发表你的文章了。
在我们这支人数有限的部队里,爱好写东西的人并不多,发表过文章的人几乎没有。
于是,我成为我们部队的一个传奇:新兵蛋子发表文章了!
于是,我这个小小的文书更加成为领导和战友们眼中的秀才。
于是,一些老兵找到我,要求帮他们修改写给女友的情信,之后自个儿再抄写一遍,再美滋滋地邮给女友。
于是,一些同年入伍的战友找到我,探讨如何征得女孩的喜欢。
我的乖乖,一不小心,就因为一篇破文章,我竟然成为“爱情大圣”。
于是,领导开始把一些讲话材料、内部经验交由我写。
在此之前,这些活儿,一般都由军官来完成。
最牛气的事情,是我当文书三个多月后,所在部队搞年终总结,整个单位的年终总结由我撰写完成。
召开大会,领导在台上照稿宣读我写的材料。
我在下面暗自感慨:会写点东西真牛,想让领导说啥就说啥。
开始意识到:有一个硬笔头是多么的重要。
开始意识到:教过多年小学语文的妈妈,遗传给我的语言天赋有多么重要。
开始意识到:我之后的军旅生涯,一定会因为我能写点东西而变得更加顺畅。
开始意识到:妈妈在信中的那些唠叨如此重要,妈妈在信中展现出来的文字功底对我的影响如此之大。
妈妈给我的,也许不是无微不至的呵护,而是精神上的哺育和引导。
有这样一位妈妈,真的很幸运,真的很幸福。
渝夫 2009年12月27日晨写于辽宁省沈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