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微的声响从背后传来。我好奇的扭过头。
男孩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轻声啜泣。后背随着他的啜泣声此起彼伏。坐在一旁的爸爸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小声地安慰着他。
班里的空气异常的紧张。
本以为爸爸的安慰能稍稍平复一下孩子的情绪。遗憾的是他轻声细雨般的抚慰非但没有止住孩子的哭泣反倒加剧了孩子情绪的爆发。
知道自己的哭声引起了爸爸充分的关注,他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突然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紧紧抓住不放。情绪如黄河决堤般瞬间崩塌。轻声的啜泣变为号啕大哭,就像突然而至、倾盆而下的暴风骤雨浇的人措手不及。
安静的教室里,凄惨的哭声成功地把所有学生的目光从本子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孩子的爸爸锲而不舍地安慰着自己的孩子。但是事与愿违,他越安慰孩子哭的越肆无忌惮。最后竟然发展到一边哭一边干呕。
这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我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因为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用这种为所欲为的拙劣表演方式跟老师叫板跟爸爸较劲儿。
我必须出手阻止他了。
我把他的爸爸从他身边拉开,让他先去教室外面的休息区待一会儿,这里由我处理。爸爸走到门口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又看看我,我对他摆摆手,然后关上了教室的门。
男孩见爸爸走了,悄悄抬起头瞟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他又把头埋下去哭泣,只是音量明显小了很多。有那么几次他偷偷地抬头向两边张望,看见大家都在认真地写自己的字,没人关注他,他就继续把头埋在臂弯里装哭。声音也是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看他停止了哭泣,我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两张纸巾,让他把脸擦一擦。然后轻声问他:“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吗?”他低着头一声不吭。看到他不吭声,我又和他商量:“看来你今天的心情不太美丽,这样吧,我把你爸爸叫进来,你先跟爸爸回家好不好?”他依旧低着头擦他的脸对我不理不睬。
我径直走到休息区,和他的爸爸说了一下孩子目前的状态,让他先把孩子带回去。
爸爸走进教室来到孩子身边,叫孩子起来跟他回家。孩子捂着本子一动不动。爸爸几次三番地上去拉他,他一次次把爸爸推开,爸爸顿时没了主意。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对他说:“请你马上从座位上起来,你喜欢表演,我给你一个更大的舞台,对面就是礼堂,那儿更适合你。现在是上课时间,请你不要打扰其他同学上课。”他白了我一眼,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向我挑衅。
看到他无动于衷的表情,我知道再不给他下点猛药,这节课就得让他搅的泡了汤。
“我数三个数,如果你还不起来,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一字一句的说到。
“一、二、三”话音刚落, 他就站了起来——手里拎着椅子。
看着孩子拎着椅子,他的爸爸赶紧去夺,他一把推开了他爸爸。拿着凳子朝我抡了过来。
我眼疾手快把他抡过来的椅子夺了下来,放到一边。没了武器的他像只斗红眼的公鸡,向我扑过来。我找准时机抓住他的胳膊然后拧到背后,把他逼到了墙角让他动弹不得。就这样他还不老实,嘴里喊着:“爸爸赶紧打110,老师打人了。”
闻讯赶来的教导主任,把男孩和他爸爸请到了办公室,课堂恢复了平静。
男孩是教导主任介绍到我班上试听书法课的。他开学即将升入初中,想利用暑假的时间把字练一练。
他是爸爸带着来听课的。他爸爸说他的字很差,至于差到什么程度他也说不清。
因为不了解他的情况,所以我给他写了几个字,又给他讲解了一下那几个字的书写方法和要领,让他临摹,以此想看看他的实际情况,再对症下药。
很快他就写完了,拿给我看。我一看他的字,就明白了他的问题所在。
字写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一行字爷爷、爸爸、儿子、孙子四世同堂,热闹非凡。其中一个目字居然写成了曰字的形状,有种武二郎变武大的既视感。
我笑着对他说:“你写字之前如果能先观察一下这个字的特点,看看他的形状是长的方的还是扁的。把字的大小和位置考虑好,做到胸有成竹再下笔,字写出来的效果可能会更好。还有刚开始接触书法,写的时候把速度放慢一些,字的准确率和工整度也会大有提升。”于是我又把那几个字重新给他讲解了一遍,让他再试着写写。
他很快又写完了,把本子递给我看。我没有接他的本子,而是郑重其事的对他说:“从你狂风扫落叶似的写字速度我就知道你没有认真写,如果你真想把字练好,那就拿出应有的态度,不尽全力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强。”说完我接过他的本子让他对比两次写的字并且又给他讲了一遍,然后提醒他放慢写字的速度。他什么也没说拿过本子写了起来。
一直坐在后边看手机的孩子爸爸突然抬起头对我说:“我家孩子手软写字没劲儿,你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我很吃惊这话是从一个爸爸嘴里说出来的。我反驳他:“我观察了一下,他写不好字,既不是手劲儿的问题,也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稍稍有些不端正,如果他能端正一下自己的学习态度,这些问题就会引刃而解。学不会不要紧我可以给他多讲几遍,但是态度如果有问题再高明的老师也教不了他。”
听了我的话,孩子的爸爸嘴角轻蔑地撇了一下,不再说话。再后来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呼啦一下围在了我身边,关心的问我有没有事。其中一个小女孩用无限哀怨的眼神望着我悲伤地说到:“吴老师,你知道吗,我原来的愿望是长大了能成为一名老师。但是今天看到那个男生用椅子砸你,我就再也不想当老师了,因为这个工作太危险了。”
听了她的话,我不禁悲从心中生。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去打消她对这个职业的恐惧。对于孩子这种易碎品,该如何拿起,又该用怎样的方式放下,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