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生活,是很好玩的

苏北,有个盛产咸鸭蛋的水乡, 叫高邮。

1920年3月5日,春风和煦,河边的大风车在欢快地转动着。

当地一个颇有声望、家境殷实的“儒商”家庭中,

一个婴儿呱呱坠地,他就是汪曾祺。

汪曾祺年仅三岁,母亲便因肺病离世。

年幼失母,本是一件极其不幸的事情。

好在,他有一个十分疼爱他的父亲。

汪曾祺的父亲是一个文武兼备、多才多艺的人。

他是运动员;会武术、会骑马、会游泳;

会吹唢呐,弹琵琶、拉胡琴,熟悉各种乐器;

爱好画画、刻图章、喜藏石。

汪曾祺的父亲还爱好手工,是个手很巧的人。


元宵节,为儿女用珍贵的材料做精美的荷花灯;

清明前后,他亲自糊蜈蚣风筝,带几个孩子在麦田里放风筝;

夏天,给孩子做养金铃子的盒子;

秋天,在西瓜皮上镂刻做西瓜灯。

汪曾祺的父亲聪明、随和,喜欢孩子,爱带孩子玩。

为了让孩子们高兴,他从不怕费事。

有这样一个充满兴致的父亲,汪曾祺度过了一个美好而又快乐的童年。

汪曾祺的父亲汪菊生

汪曾祺母亲走后,父亲亲自照顾他。

他少年时投考南菁中学时,和父亲一起夜宿市庄的客栈。

晚上有很多臭虫,父亲就用蜡烛油滴在臭虫身上。

汪曾祺美美睡一觉醒来后,看到席子上有很多油点子。

而父亲一夜未睡。

汪曾祺读书时擅长写作文,而数学不行。

他的父亲就拿他的作文给人看,并不因为数学不好批评他。

汪曾祺画画时,虽是瞎画,父亲也不指指点点。

练字时,只会给他一些建议。

他初中爱好唱戏,在家里唱青衣,父亲就旁拉胡琴相伴。

汪曾祺十七岁初恋写情书,父亲还帮忙出主意。

俩人一起抽烟喝酒,多年父子成了兄弟。

这种父子间的相处方式是非常舒服、同时也很有爱的。


一个人成长的某个阶段,父亲的角色对孩子的成长以及以后的人生影响至深。

父亲给汪曾祺的不仅是爱,更多的是教会了他对待生活的正确态度。

这让他在以后人生中灰暗的日子里,仍能拥有广泛的兴致、对生活的热爱以及一颗赤子之心。

小时候,汪曾祺的脖子生了一个恶疮,他的父亲便带他找朋友张冶青治疗。

张先生用手术刀豁开伤口,挤出脓血,并拿绷带蘸药塞进伤口处理。

没有麻药,他的父亲就往汪曾祺嘴里塞蜜枣。

张先生直夸小汪曾祺做手术也不喊叫吵闹。

在《旧病杂忆》中,汪曾祺写道:

以后,我这一辈在遇到生理上或心理上的病痛时,我很少哼哼。

难免要哼,但不是死去活来,弄得别人手足无措,惶惶不安。”


这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汪曾祺平和旷达可见一斑。

他的一生历经无数的苦难和挫折,以及不公正待遇,

但他却极少愤怒抱怨,而是平静地看待周围的一切,

用乐观诗意的笔触书写自己的传奇人生。


1939年,日军占领南京、上海,内陆陆路交通中断。

为了读书,汪曾祺几经周折,经香港、越南到达昆明,还曾在越南染上疟疾。

同年夏,汪曾祺考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

在联大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情。

只见联大师生携书籍或贵重物品,顺着一条古驿道往昆明市郊走去。

当中也有谈恋爱的青年学生,成双成对地走着。

到了一片舒适的马尾松林处停下,旁边还有卖各种各样零食的。

五味俱全,什么都有。烧麦芽糖的、炒松子的,好不热闹。

这是郊游么?

非也,而是跑警报。什么是跑警报呢?

1939~1940年间,战事紧张,昆明也三天两头有日军轰炸的警报。

学生、市民听到警报就放下功课或活计,往郊区的开阔的地方躲避。

西南联大期间(左起:李荣、汪曾祺、朱德熙)

战争扰得民不聊生、学生不能安心读书,这是多么惨痛苦难的岁月。

汪曾祺却以一种“儒道互补”的不在乎精神,将其讲述得悠闲从容,

苦难在其笔下不过一场旅行!


1944年汪曾祺于西南联大毕业,其实只能算作肄业,

因为体育英语科目不及格未能拿到文凭。

几年间他辗转于昆明和上海,靠教书维持生计。

在昆明教书期间,结识妻子施松卿,后随妻子一同在北京工作。

1948年冬与妻子施松卿

1950到1958年,汪曾祺先后任《北京市文联文学刊物》和《民间文学》编辑。

工作时,汪曾祺审稿非常认真,有时能从别人废弃的稿件中找到有价值的文章刊登出来。

在《民间文学》做编辑的两三年,是汪曾祺事业的顶峰时期。

不仅领得工资高,而且职位相当于执行主编,但这也为他后来被戴上“右派”帽子埋下了祸根。

由于权力大,加上爱较真,不做搞关系之事,自然得罪了一些人。

1958年夏,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文学罪名,“右派”的攻击就降临到了汪老头上。


在批斗会上,汪曾祺认真聆听记录批判的同志揪出的罪名。

听到对《早春》中一句诗“远树的绿色的呼吸”,的批判,

他不禁愕然。

看来批斗的同志也也是生拉硬拽地强找说辞,管他什么罪名和处分,都只盼这批斗会早早结束。

自己作为一个“罪人”,竟觉得批判他的人也是可怜,就没有了怨恨,甚至同情起来了。

“批判是一出荒诞戏剧,如莎士比亚说,所有上场的人都只是角色。”

不是我看不穿,而是我已入剧情。

最终只是定为“一般右派”,被撤职下放到劳改农场。


从1958到1961年,这四个年头,汪曾祺被分配到沙岭子农业科学研究所劳动。

劳动改造,无非是去干一些农活、体力活。

1958年被补划成“右派”(右)

这个时期,汪曾祺已将近40岁,对于一个体育都不及格的文弱书生来说,的确是一个煎熬。

在农村,赶车、锄地、扛麻袋、起猪圈、刨冻粪等这些重体力活,他都咬牙挺过去了。

其中最重的活叫“跳”,也是年轻有力的壮汉干的活。

粮食入囤时,没有传送机械,就需要人力扛着不扎口的麻袋,

从一个斜架于地面和粮囤之间的木板上一步一步从低到高走上去,把粮食倒入囤中。

汪曾祺就这样扛着170斤的小麦上“跳”,回家探望时,还很兴奋地汇报他学会的农活。

几年的劳改时期,是汪曾祺人生最艰苦的一段时光。

然而在他笔下,从未用批判愤怒的语言来讲述自己的所遭遇的种种磨难,

反而这些生活还很有诗意。


对于苦难,他总是一笔带过。

在《食豆》中关于绿豆,这样写道:“绿豆在粮食中是最重的。

一麻袋绿豆二百七十斤,非壮劳力扛不起。”

这个经验就来源于劳改时扛麻袋上“跳”了。

全文只此一句轻描淡写,更多的则是有关绿豆的食物及吃法!

后来的活相对固定在果园了,也轻松了一点。

在果园侍弄果树,一切草木在他眼中都充满了生命的色彩,由此生出了许多浪漫的感触。

一篇《葡萄月令》详细记载了一年十二个月葡萄园的春夏秋冬和他对岁月的款款深情。

“葡萄园水气泱泱,沁人心肺。”

“九月的果园像一个生完孩子的少妇,宁静、幸福而慵懒。”

“葡萄窖里很暖和,老鼠爱往这里面钻。它倒是暖和了,咱们的葡萄可就受了冷啦!”

欢快幽默的描述,倒像是主动隐退于自然中寻找快乐的人,哪里像劳改的囚徒!


在冬日的晴天,他和同伴高兴地为果树涂白。

张家口收萝卜,爽快地边收边吃脆甜多汁的萝卜。

在贫瘠的西山种树,也能从摘酸枣、烧蝈蝈充饥中找到快乐!

用DDT喷杀害虫粉蝶时,也不忘了为粉蝶绚丽的色彩感到惊喜。

整个夏天在为果树喷波尔多液,所有的衬衫都变成了浅蓝色,还说波尔多液是很好看的天空蓝。

琐碎单调的农活,他却能干得有滋有味。

汪老还有丰富的业余生活:农闲时演戏、帮演员化妆、画画、办画展。

关于“右派”这段时光,汪曾祺在《随遇而安》中写道:“我当了一回‘右派’,真是三生有幸。要不然我这一生就更加平淡了。”

在沙岭当“右派”期间,回北京探望家人时,汪曾祺用木盒往家里带点吃的。

一个装食物的小木盒,都成了艺术品。

不仅做工细致,还在盖子上精细地描着五朵活灵活现神色各异的菊花。

一种脱尽浮华之美油然而生,让人忘却了现实的苦楚。

对一个人来说,真正难的不是外界环境的煎熬,

而是时刻保持一颗乐观、平和,热爱生活的心。

他说:“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吗呢!”


1960年底,汪曾祺被摘掉了“右派”帽子,

但还继续为所里做些杂活,心情当然更轻松了。

农科所在沽源有一个下属单位“马铃薯研究站”,这里集中了上百种马铃薯品种。

为了整理研究数据,站里需要画一部《中国马铃薯图谱》 ,

这个差事就落到了汪曾祺身上。

1961年8月,汪曾祺从张家口来到沽源。

沽源位于内蒙古高原,属于高寒地区,冬天非常冷,积雪可与城墙齐高。

这是一个绝塞孤城。据说在清代,官员犯了事,就会发配到沽源,真正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

初到沽源,汪曾祺在城内溜达熟悉环境。

竟无意在墙角发现了几从波斯菊,淡雅地开着浅紫色的花!

在四季如春,土肥雨足的昆明见到这种花不足以为奇。

但在这少雨多风的塞外孤城存活、绽放,竟显得愈加娇艳、夺目!

植物强劲的生命力带给汪曾祺莫大的感动与鼓励,他不禁感慨到:“谢谢你,波斯菊!”

不管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植物都会努力地汲取养分,适应环境,最终开出花朵、结出硕果!

一株卑微的植物尚且如此,人的生命力与承受力也该更旺盛!


在沽源,汪曾祺的生活倒是轻松畅快了许多。

因为没有人管了,不开会、不学习,自由自在,每日工作也无定量。

趟着露水到地里,掐一把花和叶子,回到办公室,插在玻璃瓶中,照着画。

画完花和叶子就是薯块,画完就把薯块烤熟,吃掉。

这对于汪曾祺可是美差,管他环境多么苍凉,世道多么险恶,谁能有我吃的马铃薯种类多?

这苦寒的沽源,简直比艺术写生还要惬意快活!


摘帽之后,汪曾祺到了北京京剧团当专职编剧,

期间创作了2个短篇小说和3个京剧剧本。

京剧本来是他熟悉的领域,本以为就可以这样安心地搞他的艺术创作,

然而却又一次不幸地卷入一场政治漩涡。

1963年~1964年,汪曾祺听从江青指派的参与改编京剧《沙家浜》和《红岩》,这时文化大革命轰隆隆地来了!

“文革”期间身着军装,在“样板团”

因为剧本《小倩》和《雪花飘》几句词“不合时宜”,还有“右派前科”,汪曾祺被打为“走资派”!

抄家、批斗、罚跪、进“牛棚”,劳动、学习,样样都少不了。

汪曾祺这回劳动主要是劈柴、抬煤,这倒是比当“右派”时轻松了,就是活太脏!

衣服里里外外都是黑煤渣子。

汪老在干活时,他的儿女们去看他。

他正掮着扁担准备担煤,见到了儿女们,也不尴尬难堪。

平心静气地让他们去看批斗他的大字报:“老右派,新表演”。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江青要看他的戏《山城旭日》,要求他参加。

就这样早上还在劳动,晚上就陪领导看起戏来,连脏衣服都来不及换,稀里糊涂地就给“解放了!”


后来除了些新剧本,就是没玩没了地改《沙家浜》,抓紧将“革命样板戏”定稿。

1970年5月21日,汪曾祺因修改剧本有功,被邀请上天安门参加声援柬埔寨人民的群众大会。

除了领导、党政干部,工农兵代表,文人中只有汪老一人上了城墙,这自然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报道出来以后,还给当时在山西插队的儿子汪郎带来了些便利。

然而,“四人帮”垮台以后,别人都在挨批时,汪曾祺却上了天安门,这次疑似投靠江青的露脸又遭审查了多回!

文化大革命是对文人自信与尊严的严重践踏。

“样板戏”编改阶段,不实际的“主题先行”和“三突出”创作理论,让汪曾祺深受其苦。

被领导“控制使用”以及和于会泳共事的不愉快,使汪曾祺感到很难容忍。

曾钟爱的文学创作成了让他感到痛苦的一件事!

但只要是工作以外,汪老才不管什么狗屁理论,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于会泳曾胡乱指责汪曾祺创作中的问题,这让认真自信的汪老不堪其误解,还曾与他当面辩解顶撞过。

尽管这样,汪曾祺对于于会泳在音乐上的才华还是持以肯定和赞扬,可见汪老器量非常人一般。


在改编《草原烽火》时,汪曾祺的精神上受到了不少折磨。

为了深入了解体验生活,汪曾祺同杨毓民等一行三四人到呼伦贝尔草原和林区。

酣畅地喝酒吃羊肉,让汪曾祺的生活多了一点调剂。

6月的草原,草木丰茂,绿草地上开满了黄色的金莲花。

汪曾祺非常兴奋,便做打油诗一首:“草原的花真好看,好像韭菜炒鸡蛋。”

汪老的幽默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1976年,十年文革终于结束,“四人帮”倒台。

汪曾祺心情终于畅快了,因为再也不用夹着尾巴做人,他还写诗词标语揭露“四人帮”罪行。

他以为自己只是个不懂政治、不参与政治的文人,一个受害者,

然而因为与江青等人往来频繁,竟成为怀疑对象!

1977年4月,汪曾祺又被贴上大字报,接受审查,要其交代与“四人帮”的关系。

这时汪老就气愤不过了,曾经是跟着千千万万人倒霉,

而如今大家都已翻身解放,而自己还要无休止地写交代材料,以与旧派撇清关系!

审查时间拖得很长,汪老心里难免有怨气,经常借酒消愁,脾气也不太好。

但整体环境已经好了很多,因此也都是小闹。


在这两年,汪老则用诗文画画来抒发郁结。

他会画一些怪里怪气的画,瞪着眼睛的鱼,单脚独立的鸟,并题字:“八大山人无此霸悍”。

在文章中则这样写道:

“螃蟹为什么要横着走呢?

螃蟹的样子很凶恶,很奇怪,也很滑稽。

凶恶和滑稽往往近似。”

可以看出这些不公正遭遇对汪老还是影响很深的。

画画、文字成了他的好伙伴,总能为他带来心灵的慰藉。

在与好友朱德熙的书信中他没有抱怨自己的处境。

说的尽是自己发明的新菜塞肉回锅油条,做的油淋鸡。

闲着厨艺倒是见长,还请朋友有空一起喝酒!

可爱的老头儿汪曾祺!

生活就是这样,有时让人无可奈何。

然而无论如何,心中的不满与怨恨还是要学会自己化解。

拥有广泛的兴致,不仅能抒发心中郁结,还能让人变得更加平和与从容。

更重要的是,生活本身是很有趣的。


直到1979年给全国右派分子平反时,汪老才真正摆脱了右派影子。

右派枷锁伴随了汪老二十年!但汪老的状态却是乐观坦然的。

有人问他是什么力量支持着他面对人生的起起伏伏,他只答:“随遇而安”。

作家丁玲对于自己在北大荒劳动的右派生活总结为逆来顺受,这就有点苦涩。

汪老在《随遇而安》中写道:

“遇”,当然是不顺的境遇,“安”,也是不得已。不“安”,又怎么着呢?既已如此,何不想开些。如北京人所说:“哄自己玩儿。”当然,也不完全是哄自己。生活,是很好玩的。”


1980年,60岁的汪曾祺进入了文学创作的高峰期。

同年,汪曾祺几部重要的作品, 《异秉》《黄油烙饼》《受戒》先后完成创作。

尤其是《受戒》,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为当时的文坛带来一股新的血液。

这一年,还有《岁寒三友》《大淖记事》等10多篇短篇小说问世。

汪曾祺作品返璞归真、朴实无华,散文化的小说形式创造了一种美好恬淡的意境。

文风相比早年作品,如《复仇》《落魄》等变得更加平和,多了温和与恻隐之心,少了嘲讽与鞭挞。

三十年世道沧桑,在他作品里了无痕迹。

他在大多数文章中甚少抨击什么、控诉什么,而是单纯的还原人本性的美好与情感的温暖。

汪曾祺的一生十分坎坷,但他却更喜欢坦然地面对生活,淡化苦难,美化生活。

即使自己受到了众多不公正待遇,还要给世人一个简单温暖美好的世界。

1987年参加美国爱荷华写作计划时在party上唱戏

他向往陶渊明笔下“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淳朴自然,

推崇《子路曾皙冉有公孙华侍坐》的美好生活态度,

以及庄周式的自由不拘束人格。

汪曾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他的老师沈从文除了肯定他的文学才华和成就,还说:“更可爱的还是态度,宠辱不惊!

拉罗什福科在《道德箴言录》中说,“只有坚强有力的人才能有一种真正的温柔。

汪曾祺是坚强有力的,他可以对抗生活的种种苦难,化艰辛于志趣。

他的温柔是,“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宠辱不惊地笑看人生风雨。

汪老一生不求显贵、淡泊随性,待人温厚宽和,从不苛责刻薄于人。

“人生行乐耳,需富贵何时?”他只想平静地享受生活中一切的美好的事物。

被孙女打扮成怪模样

汪老常说人的口味要杂一点,对生活的兴趣要广泛一些。

写字,画画,做菜,成了汪老自得其乐的方式。

多少次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最终才发现生活的真谛不过是一蔬一饭的悠然自得、一草一木的闲情逸致、一诗一画的怡然自乐。

人真的要有点“哄自己玩”精神,学会苦中作乐,才会发现生活是真的好玩。

汪老喜欢做菜,爱逛菜市场。

与他而言,买菜、做菜也是种轻量运动,更是生活的调剂。

这种物外之趣,难得的对世俗生活的热爱与享受,才是汪老的追求。

每天早晨为孙女做拿手的汤面也是他的乐事。

他曾亲自做菜招待过美籍华人作者聂华苓和他的丈夫,一大碗煮干丝引起了她的故国乡情。

华苓吃的很尽兴,端起碗将汤都喝尽了。

汪老与作家聂华苓和他的丈夫

台湾女作家陈怡真曾指明要汪老给他做一次饭,这对于汪老可不是难事。

于是汪老用了时令最鲜嫩的小萝卜烧菜,还有炒干巴菌。

味道自然不必说,没吃完的还打包带走了!

汪老做菜招待客人

汪老是一个真正的美食家,不仅爱做菜,还爱品尝天南海北的小吃。

故乡的咸鸭蛋、野菜、咸菜茨菇汤、野鸭、斑鸠、蒌蒿、枸杞、萝卜、干丝,

还有昆明的火腿、汽锅鸡、牛肉、蒸菜、过桥米线,

北京的豆汁儿,新疆的手抓羊肉,

以及栗子、豆腐、牛肉、苦瓜、咸菜、臭豆腐,

没有他不吃的,他说一年到头只吃大白菜的人是没有口福的。

除了吃食,汪老还有一颗善于发现美的心。

北京玉渊潭拾枸杞、甘于淡泊老夫妻、挖野菜的老干部,真善美的养蜂人;善良单纯的保姆、朴实真诚的农业工人;

多情的木香花、角落的秋海棠、热烈的茶花、少年记忆中的腊梅、以及虫鱼鸟兽;

一切都是那么恬淡,远离尘世的浮躁。

汪老是一个真正懂得生活之乐的人。

在他的眼中,哪怕境遇再不堪,生活还是值得玩味的。

他喜欢踢毽子,喜欢看老胡同遛鸟的北京人,笔下的大妈们也都活得有滋有味。

街头捏糖人的、剃头的、卖馄炖的、开药铺的,

茶馆里唱曲的、抽烟的、侃大山的,无不有一种朴素而真实的人性美。

1990年汪曾祺(中)与青年朋友们

难怪有人说知道他的人不多,但知道的都很喜欢他。

王小波说,“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我觉得这句话说汪老也正合适。

高邮湖上老鸳鸯

1997年5月16日,天空洁净清澈,一切都是那么地安静祥和。

汪老安详地闭上了双眼,洒脱从容地踱过生死之界,没有一丝痛苦。

“死”,对汪老来说,从来不是个忌讳,他不惧死亡。

只因他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精彩而快乐的!

据资深“汪迷”作家苏北回忆,汪曾祺去世时,

他的家人为前来送行的人发了一份汪老的手稿复印件。

稿子的题目就是《活着真好呀!》

汪老是真的热爱生活,于岁月有情!

著名主持人孟非曾著书《随遇而安》回顾自己四十年在不同社会角色上,个人命运的波澜与生活的坎坷。

他写道:“顺应本心,淡定从容,坦然面对每一次改变。”

乔布斯给妻子的诀别信中写道:“good time,

hard time but never bad time.”

我们有美好的时光、艰难的时光,但永远没有糟糕的生活。

随遇而安,乐观地面对人生起伏,每个人的裂痕最终都会变成故事的花纹。

多年后,再回顾起来,早已没有了心酸与艰辛,也许只剩一句:随遇而安。

汪老用一生都在用心感受人生的美妙与生活的美好。

记得,生活是很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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