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格林诺奇徘徊,在格林诺奇的一条哗啦啦的大溪前徘徊。
他身后是巨大的瓦卡蒂普湖和不远处的低矮山脉。因着冰川粉的缘故,湖水灰蓝得像希腊神的瞳孔,粼光在山腰云气的遮盖下与湖面形成一片杳霭流玉。
在这片生满鲁冰花的沙地上,他扛着相中的最长且粗壮的树干走了许久,才终于寻到一处宽约两三米的河段。
因着两岸的缩减,这里溪水十分湍急,一条条水流的经络相互交叠脉动,少年将几根圆木桩扔进去,根本落不到底就被冲走了。幸好树干长度足够,终于摆成一条不怎靠谱的架梁。
少年毫不犹豫地跨上一步,树干左转右转,还没有掀翻。他本着速通的信念,立刻迈出第二脚。这时整个人的重心已经与踏实的地面没有一点儿关系了。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惶恐,往前探的身子一宕,弯曲了膝盖,才没有使自己掉了下去。
水花激荡在树干上,他感到脚上有点冰凉,果然将鞋湿透了。他抬着一手保持平衡,另一手的指尖将触未触脚下的凭依,好像踩得很稳,趁着树干的不注意,又迈出一脚。他心中泛起得意,好像重新能感受到微风的吹拂和罕有的新鲜空气,抬起头来,忽然望向河岸另一端蜿蜒处,想起那里的水面相对平缓,只是深处也到得大腿,跋涉起来势必会将衣服浸湿。
桥梁似是听到他对自己的腹诽,剧烈地左右摇晃,少年触电一般绷起小腹铆劲儿,待第一颗汗珠融入淡水时,他不得不再往前踏上一步以保持平衡。
他愤恨地咬着嘴唇,忍受着冷意蔓延到脚踝、小腿,膝盖也疼起来。已然行到中部,退是断然退不回去了,索性纵身一跃——
他的上身如同蝙蝠扑鼠的飞翔姿态,神情也跟着凶狠起来——
但终于缩回了原位。
哎呀,早知道就从浅一点的地方走过去了,大不了举着衣服嘛!他恨冷水粘在身上湿乎乎的感觉,打了个寒战——这瞬间的迟疑令树干骤然脱松,向着水流方向滑了几度。
我真蠢呀,他想,和掉进这深不见底的溪水里比,湿身算什么?但他不得不咬紧牙关,鼓励自己:“马上到头啦,就能避开来时那片可怖的森林回到村庄了……很好!”鬼知道半米来高的草里都生着什么怪虫?
“自己选的路,怎么由得后悔?”另一个声音讥嘲道。
少年平静地辩解:“客观来讲,你难道觉得我的选择是错的?我只是在衡量利弊罢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呀,早知这里水这么猛,我当然不会选它了。”
声音有理有据地反驳,“难道水流大你看你不出?笨蛋、蠢货、自大狂!你这么有自信地往前赶,怎么还剩这几寸的路的时候却不敢走了?自大而后悔的你知道叫什么?懦夫哈哈哈哈哈!”
他大叫:“凭什么不能后悔了?”
只听嘎吱,伴随着哗啦的一声巨响,少年跌入溪水中,被雪白的浪花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