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重新回头看自己六年前整理记录下来的这些东西,好笑的成分居多,然后是无可抑制的唏嘘之情。人们常说影像带来的回溯之感最为强烈,因为视觉上的生动能引领记忆流动,冲刷掉蒙尘的情感。颇为奇妙的是,我在摸索这些文字的时候,脑子里的画面却是一幅接一幅地在上映,乃至于一些印象深刻的文字能够让我站在上帝视角重新看到自己在写这些的场景。
很多次我都是赶在上午第二节课结束,马上要去做操的那短短间隙里进行抄写。这个时候他会一边催促,一边又满怀期待地看着我笔下的劳作,仿佛他也是这收获的农民一般。
再来就是晚自习,简直就是给我做这“大逆不道”的工程的绝佳时机。同学笔下刷刷刷的声音仍是我最喜欢的白噪音,偶有开盖喝水,拔开又合上笔帽,翻动书页之类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最刺激的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声音的源头大多是老师,老师们进来也是轻手轻脚怕打搅了我们。这个时候做坏事的同学一定不能猴急地掩盖自己桌上的痕迹,而是一边用余光关注老师的走向,一边有条不紊地假装自己现在要换科目学习,拿些书给盖了桌上的这一片欢愉。总会有被抓的时候,语文老师看见了倒也还好,要是被理工科的老师逮住,那一节晚自习估计就泡汤了。所以,最靠谱的还是一个可以同流合污又十分警觉的同桌。我曾经有过的好同桌。
惊寒这个部分完成于高一,在完成这部分的过程中脑子里印象最深的不是特殊的前任,倒是一位叫彭子阳的男生。他是班上的体育委员,也加入了校里的田径队,在没被烟酒毒害之前,生得阳光健气。住在隔壁宿舍的他时不时来串门,他性格幽默大方,弼时地方的口音又十分有意思。渐渐地也就熟悉了。某一节晚自习他和同学换位置,坐到了我旁边,美其名曰请教问题实则不过是找个熟人聊天打发时间。那天我看着《哲思》,他偷摸地和田径队里的女生发短信。我看完书后和他聊了起来,那时候的我不谙情事,对于他和女生这样腻歪实在无法理解。便和他订了赌约,他要是能当着我的面和女生接吻,以后我见了他,就得叫他一声师傅。他一口应承下来,约的时间就是今晚晚自习结束。那时候我经常摘抄到最后一个,便主动跟班主任要了个锁门的活儿。等到晚自习结束,大家都走了,彭子阳让我在教室等他一会儿。我还没写几笔,他就带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进了教室。他让我把灯都关了,我依言照做。而就在教室正门的背后,借着宿舍楼投射过来的朦胧灯光。他说了句“看好了”,便狠狠地吻了下去。女生并没有挣扎,当时以为是吓傻了,现在看来当时她便已经对他心有所属。可笑的是我自己,从未看过这种激情现场,一下子便愣住了。血突突地往脑袋上涌,当时脸摸着自己都觉得发烫。我讪讪地叫了声师傅,便催促他们赶紧走,我要锁门了。可是,还是被巡逻的教导主任一把抓住,他俩远远看见拿着手电筒过来的人影就跑了。留下我带着七上八下的心等待教导主任的训话。当时很想叫住他俩,推脱说有东西落在教师不就行了吗,一跑更加说不清。教导主任官派十足,几个问题连问下来,我也有些招架不住,说的谎根本难以自圆其说。教导主任要我带着他去宿舍找人对峙,我嘴上说着好,脚下却迈不动。快到门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跟教导主任说了部分实情,却打死也没说具体教室的昏暗光线里发生了什么。教导主任也许是见惯了学生间的风浪,拍拍我的肩让我回了宿舍。主任走了没多久,彭子阳来我宿舍,笑嘻嘻地问我情况。面对这个便宜师傅,我终于只能给了个苦笑。第二天,班主任就把我的钥匙收了回去。这在我看来的美差当了不到一个月就没了,心里十分愤懑。但想起那晚的所见,又觉得有些值得。那晚的我对于那青春气息浓烈的一幕感觉新鲜刺激,也有嫉妒和淡淡的苦涩。
我那天没抄完的那几行字是,暗恋者拥有不见天日的财宝,他永远无法晾晒和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