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闲情雅趣三事乐
读书登山小饕餮
读书记乐
我有书癖，见了就爱，爱到痴处，很像“李白与尔同生死“一样不理智。大学四年，我用节省的钱买了很多书。买时松快，带走沉重；读时乐，理时忧；抄时苦，背会乐。与书交道，苦几分甘几分，总也说不清，却心甘情愿为之狂为之痴，这就是所谓的“无情何必来斯世，有好终须累此身”吧。
买书到底为读书。买多成累，所以最聪明便捷的方法其实是借书，既能享受手不释卷的快乐，又能品味书中曼妙。我总认为买书读的人不及借书读的人收获大。买书的很少有人抄书，借书的人有好书难再的惋惜而非抄不可，而抄与不抄的读书效果是显而易见的。颖悟如梁任公，在《治国学杂话》里介绍给青年的读书方法居然是“抄录或笔记”。他说："大抵凡一个大学者平日用功，总是有无数小册子或单纸片，读书看见一段资料觉其有用者，即刻抄下。资料渐渐积得丰富，再用眼光来整理分析它，便成一篇名著。想看这种痕迹，读赵北瓯的《二十二史札记》、陈兰甫的《东塾读书记》，最容易看出来”“这种工作，笨是笨极了，苦是苦极了，但真正做学问的人，总离不了这条路”。天才如苏东坡不仅自己抄书，还鼓励儿子抄书，在黄州时苏轼手抄《汉书》已第三遍，后在儋州，更是鼓励儿子抄书，他给友人的信中说：“儿子到此，抄的《唐书》一部，又借得《前汉》欲抄，若了此二书，便是穷儿暴富也”。我对此很赞同，所以抄录或读书笔记成了我读书的主要内容及任务之一，占我四年日记的三分之一，至今有再阅的价值，这种为不时之需又无明确目的的读书生活，我称之为“无所为（wei四声）而读”。
我的读书任务或方法之二便是“有所为（wei四声）而读”。如果说摘抄是一种知困勉行的无所为而读，那么我读书时存着为写文章的目的，则是有所为而读。简言之，就是为写作而读书。梁启超在《治国学杂话》中还说道：“青年学生“斐然有述作之誉”，也是实际上鞭策学问的一种妙用。譬如同是读《文献通考》的《钱币考》、各史《食货志》中钱币项下各文，泛泛读去，没有什么所得。倘若你一面读，一面打主意做一篇《中国货币沿革考》，这篇考做的好不好另一问题，你所读的自然加几倍受用”。大二下学期，我怀着写点东西的目的读书，不仅有效在集中一段时间内读了不少书，且大部分读完都写了书评和读感，可以说，这段有目的有规划的读书生活是我大学读写生涯的最好留念。
总之，大学期间的读书生活是在有所为而读和无所为而读中进行的，这不仅使我买之书物有所值，而且使我的读书技能和质量有了明显进步，读书境界有所提升。大学四年，我未负书，书未负我，总算是一种慰藉。
登山记闲
唐代诗人李涉在《题鹤林寺僧舍》写的颇富人生情趣：“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终日昏昏，趁春登山，入山访寺，得一日闲情。这样的日子，很像我大学四年的某日某月的写照留真。终日无聊，携友登山，山尽入相山公园，访园内显通寺，出寺得一日松快。
大学四年登山游园之乐，至今回味宛如昨日。第一次登相山，甚觉新鲜，与舍友携手同登，共赴“相山之巅”，随后依阶而下，计四五百阶，滑而不险，曲而通幽，偶尔冒险快下几阶，不亦乐乎！下到枯燥渐生时便见相山公园，于是趣来枯去，心境别开。公园清而静，是养生休息的绝好胜地，只是没有名气，很少人来。其偎依相山，天然赋形，绝佳处不减名园。初次登山游园颇尽平生之快，时有打油诗七言为证：
登相山诗组
一、上山
野菊笑开黄袍灿，山枣饱醉颜渐赤 。愈行愈险心花绽，睥睨斯山小意思 。
二、山顶
登山至顶力有余，心鄙此山太无能。 轻易低俯山客脚，到底缺少真雄风。
三、下山
手把山花缓下山，路滑却嫌不自如 。先学老叟蹒跚心，再效螃蟹横行足
四、相山公园
相山公园本不香，境幽处处惹人闲。 柳翠似滴滴欲流，湖绿如玉玉照人
植园有幸和竹照，佳地还喜抱蕉眠 。最乐园中绝僻处，居然起舞学飞仙
五、显通寺
平生自夸有佛缘，怀居虔诚不忘天 。惧生恶念身向善，安于慈悲心自欢
佛说无欲即佛矣，我每多情累我甚 。也愿轻淡红尘事，总被俗身羁佛心
我喜欢登山游园，一者锻炼意志，强健体魄，一者解忧抒怀，偷闲得趣。身心受益，意志暗增。爱此山此园，得彼情彼乐，时有一绝，可记其况——昨夜梦中有五岳，半为欣欢半喟叹。芙蓉国里衡山秀，鸿儒立处泰山悍。华山自古一条路，仰俯钟灵多雄峻。匡庐一浦三千丈，奇黄四绝大名震。我喜五岳多奇绝，我忧毕竟谁最绝。绝绝相较无绝者，无绝五岳非五岳。且看此间小相山：淡淡山霭淡淡岚。淡淡山貌淡淡相，淡淡山色淡淡烟。淡淡山花淡淡果，淡淡情怀淡淡心。噫吁戏，不绝不奇最称雄。
饕餮记食
孟子曰:食色,性也。名言说：饮食男女，人之所大欲存焉。大学四年，对于吃事，自号“饕餮王孙“不过也。
平常小吃，应有尽有，且便宜非常，吃饱喝足而破费不及三块五块。这是淮北小城的好处之一。淮北地僻物廉，人朴俗醇，虽然一分繁华却带着九分热闹，丝毫不减大城市的神韵，且多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地势赋予的清幽。虽无大城市“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豪奢，但绝对是少有的现代养生隐居的胜境。
淮北最可人爱的是四时果蔬，尤其是春夏时节，齐备而分明，一时节一换样，新鲜而价廉。春仲是菠萝，一元一块，正好吃到半酣，兴未尽而有余韵。应时再出的是草莓，号称“春天第一果”，营养价值高，两块钱一斤，大半袋子，一个人可以吃一天，如邀好友共享，三五一围，一次吃完，同时享受着围炉夜话式的温馨。暮春初夏，油桃、杏、海棠、香瓜，到处都是，便宜的都忍不住替卖家担忧。杏之好处，全在内软外硬，里甜外酸，肉嫩皮脆，吃起来甘甜微酸，略带果香，吃此可以清肝败火，开胃健脾。海棠的妙处，不在果肉而在香气，其香清芬，沁入心脾，其皮透明可人，果真有想咬一口的冲动，等到真吃了一口，其味反不如香气的诱人，倒有了几分遗憾呢。如果你肯为自己破费一下，买几个荔枝，绝然不会生出苏东坡“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贪心，反而后悔买这华而不实的劳什子了。因为得到的滋味大大少于付出的滋味。于是接下来只卖物美价廉的可人玩意，西红柿酸甜可口，黄瓜涩有回甘，西瓜甜润多水，香瓜味甜脆爽，香蕉滑润浓香，苹果清香酸甜，如此等等，我都样样吃到十分好处，这种廉价又昂贵的快乐，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得其真谛吧。以别样的眼光品赏这些平常果蔬的独特滋味，也算是草木知己了吧，这样的情怀即使算不上高雅，也多少有几分洒脱。清人张潮在《幽梦影》中写了众多的异类知己：“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不独人也，物亦有之。如菊以渊明为知己，梅以和靖为知己，竹以子猷为知己，莲以濂溪为知己，桃以避秦人为知己，杏以董奉为知己，石以米颠为知己，荔枝以太真为知己，茶以卢仝、陆羽为知己，香草以灵均为知己，莼鲈以季鹰为知己，蕉以怀素为知己，瓜以邵平为知己，鸡以处宗为知己，鹅以右军为知己，鼓以祢衡为知己，琵琶以明妃为知己。一与之订，千秋不移。若松之于秦始，鹤之于卫懿，正所谓不可与作缘者也”，这些瓜果与我也算是生平知交了，经我口品，为我文赞，也算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了。
老子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我所知的美唯独不同于众悦之美，斯善乎？故自美曰：过客人间小饕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