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的最后一场雪下得很从容,世界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变得很纯粹。
又是一年岁末,人们习惯在岁末做个总结,算是对过去的一年有一个交代,在《等待中》博尔赫斯写到“过去是构成时间的物质;因此时间很快就变成了过去”,我想,之所以要总结过去,是因为我们看着时间的一去不返,对此无能为力而心生惶恐,于是试图寻找证据来证明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我们曾经在过。
有一段时间,特别抗拒回忆,那是因为我们常常会停留在对“流逝”的挣脱,不想去相信过去的都已经过去,那是一种与时间的对抗,结局自然是两败俱伤。于是慢慢尝试把时间当成自己的恋人,停留就是对“曾经”的眷顾,不需要证明什么,只是与时间的厮守,能守多久就守多久。
所以还是尽情的去记忆,把时间当成掌纹,印刻在我们走过的路上,印刻在我们读过的书里,印刻在我们遇见的人和经过的事上,简单勾勒,深深浅浅。而这一年我最想刻画的那一条掌纹是那些走过的路,因为在路上最能勾画出一个真实的自己,我接受了,你呢?
这一年走过了福州,记忆最深刻的是晚风初起时,登上青云山,群山之巅苍茫暮色里,层层叠叠蜿蜒盘旋的梯田如同人心底里的欲望无边无际,那一刻被唤醒了的沉睡的欲望并不惊心,因为欲望是本能,克制也是本能,有多深的欲望就有多强的克制,下山之后呕吐的厉害,欲望和克制都是对生命的损耗,我们懂得却只能放任,然后看似风平浪静的继续生活,这也是真实生活的一种。
这一年走过了黔东南,当汽车行驶在凯里的公路上,我像是那个骑着骆驼从沙漠深处走来的人,看到的是千户苗寨的万家灯火和炊烟袅袅,寨子里女人深邃的眼神和绚丽的裙摆,画面如梦如迷,既有昨日记忆也有明日幻想,那是对“改变”的憧憬和“别处”的向往,只是“别处”总是被人想象为最准确的终点,“改变”总是被人美化为最可靠的出路,一切不过是一个旅人在梦里追寻过千百度的理想,因而明白任何形式的出走和逃离最终都会走回原地,只是原地也不在是从前的原地,这就是生活的悖论,于是我们只能向前。
下一站山西,从南走到北,平遥古城老宅庭院的慵懒闲散,大同郊外的烟囱口吐出来的浓烟,巷子里老农赶着成群的牛羊,阴山下无名的汉墓荒无人烟,云冈石窟的大佛凝视着人间怪相,一切都是记忆的符号,这些符号并不代表事物本身,但有一天这些符号会指引我们“辨认”过去,贾导在他的山河故人家厨的墙上写道,“你的家,随时可以回来,”家是什么,吾心安处是吾乡,而我们常常错把异乡当故乡,自以为是的回了过去。
再下一站台湾,台湾就像是一台放着黑胶唱片的老唱机,每分钟78转,一面只录一首歌,正如歌里所唱“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但是心里充满著希望。”有时候我们想要去流浪,只是为了看看这世界并不荒凉,这个世界依然充满光亮,然后回来重新厚待自己和每一个庸常的日子。
这一年还无数次的走过嘉兴、平湖、湖州和临安,有时候是因为自以为是的责任,吴师父说责任是虚荣的一种,我同意,虚荣如同欲望,膨胀起来深不见底;有时候是不敢凝视着自己的缺席,缺席是遗憾是内疚是懊悔也是难以愈合的伤痕;有时候是为了重新开始,去寻找新的意义。
就这样走过了这一年,行走的路上与自己的欲望、虚荣、逃离、遗憾、伤痕对视,脱下那一袭华美的袍子也抖落了满身的虱子。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们只需要看见最真实的自己。
又到了该许愿的时刻。
生活本来就没什么目的,但是人可以凭借去实现一个个小目标而让生活继续,2019只有一个小目标:好好走路好好开车,罚单不超过10张,扣分不超过1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