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小时候,日子过得慢。炎炎夏日的夜晚,更给夜晚添了几分长度。那时候,一到晚饭过后,门口的大槐树下便坐满了纳凉的人。这时候孩子们最喜欢粘着大人讲故事,故事总有讲完的时候,可夏夜依旧漫漫。
终于有一天,老奶奶说道,故事我实在没得讲了,不过我这还有一段真事儿,是听我爷爷讲的,有点儿吓人,你们有胆听不?
我们齐声应好,一来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故事能有啥好怕的?二来鬼故事对于孩子来说有种天生的吸引力。
然而,有一点我们错了,老奶奶讲的并不是鬼故事。而是两起骇人听闻的大案,或者说是一起。下边我们的故事开始了。
也不知是何朝何代,哪位天子坐朝时。我们村叫陈家坪,为啥?村里都姓陈的,据说是洪武年间从山西老槐树下老陈家搬过来的,仍有族谱可查。可是要说全姓陈,也不尽然。话说,有一对苦命母子从外乡乞食讨饭至此,见村口有所破败房子也就住下了,说是房子其实仅有土墙而已,屋顶都不全,因此,遮风尚且可以,挡雨却难了。
村东有一私塾,一日先生正在讲课。讲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学生们摇头晃脑,跟着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先生眉头一皱,先是闭着眼半晌未言语,继而开口说道,“这句在亲民,是哪个念的在新民?”。
同学们面面相觑,窗户边上一个叫陈文亮的同学站起身,说道,“禀先生,我等念的是亲民,新民是窗外的小叫花念的。”
先生睁开眼看向窗外,小叫花刚要跑,先生喝了一句,“回来!”
“进来。”
“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在窗外偷听?”
小叫花抬眼看了下先生,有点儿害怕,“先生赎罪,方才因先生讲的妙,情不自禁跟着念起来。只是这一段从前背的印象很是深刻,故而一时念错。”
“哦,大学你记住多少?”,先生打量着这个小叫花,不想他还念过书。
“八九成吧。”,小叫花听先生语气温和了许多,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那你背来我听”。
小叫花和着外边枣树上的知了叫声,缓缓背来。一会儿功夫,两千余字的大学,小叫花竟如行云流水般吟诵出来。
先生转怒为喜,脸上更好看了,问道,“你上过学?”。
“不曾。”
“你叫什么名字?大学是谁教你念的?”,先生此时略带疑惑。
“禀先生,我叫杨翰文,江南镇江府丹徒县人士,因家乡遭了灾,与母亲一路逃难至此。每到一处母亲独自去讨些干粮,却让我到当地学堂听讲。”
听此一说,先生不由得对其母杨氏多了一点点敬意,暗叹道“了不起的女人。”,继而说道,“以后不准在外偷听了,听到没有。”
杨翰文方才见先生似乎已无怒意,心中已似巨石落地,现在听到先生突然如此说话,心情反而比刚进来时更沉了。
先生抬头看着陈文亮说道,“文亮,以后杨翰文与你同席,你可愿意?”
陈文亮看了一眼杨翰文,说道,“可以”。
先生继续讲道,“王说亲民,朱说新民。亲民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另外,亲民更符合圣人一贯之道。子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亲民’,可听明白了?”,说完,先生看了一眼杨翰文。
“明白了”,学生们说道。
自此,小翰文每日间便去私塾读书,同学会给他带些吃食,也不知是吃不完或是舍不得吃,放学后还能带些回家。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黄口小儿少年郎,两鬓银丝也终于化作了一头白发。眨眼间十多个年头过去了。
这一日金乌初升,几声鸟叫之后,村子里却突然喧闹起来,一群人围着一个骑牛的官差看热闹,官差大声问道,“哪个是杨翰文家?”。村里人不明所以,却有一位老先生看出了端倪,算着日子这是殿试该有结果了,于是老者上前问道,“大人,莫非是报喜的?”。
官差从牛背上下来,言道,“正是”。
老先生又看了下这阵势,马报状元牛探花。莫不是翰文高中了,这村子里可从未有人参加过殿试,更别说出个探花郎了!
官差继续说道,“杨翰文得中探花郎,在下特来报喜,哪个是杨翰文的家里人?”
大家将杨氏让进来,官差却不在意老人家衣着,大声喊道,“恭喜老人家,贺喜老人家,您儿子高中了!是被圣上亲点的探花郎。”
杨氏看着官差,知道他等着自己的赏钱,喜极而泣,叹息道,“谁家中不好,为啥偏是我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