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好了一辈子，但你却把我一个人留了下来。
1，
走在街上，常常会因为看见一对老人手牵着手搀扶着彼此前行和停下来观望。
如果一段感情，能走过几十年，跨过生死，那一定就是真爱吧。
在我过往的生活之中，也曾出现过这样的一段感情。
他们是我的爷爷和奶奶。
我爷爷是个老文青，知识分子，中学历史老师。
奶奶是个文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在认识爷爷以前，她的生活里只有不停的播种，插秧。
那一年，爷爷被分配到一个小城市的中学里教书，而奶奶和她哥哥则是负责每天送菜到学校的农工。
不知道怎么的，他们结婚了。
这一段的相遇，相知，我曾经追问过她好多年，但都是被她呵呵笑的打发过去了。
在我出生后没几年，奶奶因为疲劳，变成了个半瘸子，走路总是一瘸一拐的。当时我们谁都没有想过是帕金森。爷爷带着奶奶跑了几个城市看医生，开了好多中药，那几年，奶奶的身上总是盖着一副很重的撒隆巴斯味，但最终还是没有治好她的腿。
到我上初中的那一年，爷爷得了白内障，可能是年纪的关系，虽然动了手术，但视力却一直没有恢复，爸爸担心他们一个腿瘸，一个又看不见，就把他们从我们乡下的家里接到了市里，和我叔叔一起在我家附近买了套房子。
我对白首到老这个词的理解，就是那几年每天看着他们早上牵着手出门买菜，晚上牵着手出门散步开始的。
在那几年，我几乎每天都会和人说，这就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爱情的样子。
2 ，
大学出国读书几年后，我回了家。但一切都已经不再是我熟悉的样子了。
那个曾经为我每日洗手作羹汤的奶奶，变成了客厅里的一张黑白照片。
爷爷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你奶奶过世前几天还在说，梦到你回来了，可惜最后还是没等到你回家。
就剩爷爷一个人了。我想，至少我能代替奶奶好好照顾他。
突然有一天，妈妈跟我说，爷爷叫老家的亲戚找了个老妻。年纪大概五十几岁吧，以前是给人当保姆打工的。
我很不解，问她：“ 你们为什么要给他找老伴？奶奶过世还不过一年！”
这不是我心里认同的爱情的样子，我心里想着。
“你以为我想啊！奶奶过世一年，爷爷每天都在闹，闹着要找人陪，要找老伴。这个人是他自己联系亲戚找来的，我和你爸都没掺乎这事。”
听完妈妈的解释，我没再回应，只是突然清醒了。被我以为的爱情，吓醒了，应该这么说。
3，
没过几天，那个女人来了。爷爷牵着她的手，带到我家里来，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那个女人特别的瘦，不好看，个字也不高，甚至并不比奶奶漂亮，比爷爷小了十几岁。
她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眼神冷漠的看着我们，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容。只是静静地听着爷爷微笑着跟我们介绍着她的家庭情况。
这张脸上同款的笑容，我曾见过无数次。只是没想过会有一天，它属于了另外的一个女人。
我无法接受。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没主动去过爷爷家里，只在避免不了的除夕夜跟父母一块去爷爷家里吃过几次年夜饭。 我知道，我父母，包括下面的几个叔叔都做了跟我一样的选择。然后我们都变成了他眼中那群不孝的孩子。
那个女人变的很胖，有时去到爷爷家里，她会坐在奶奶最喜欢的那张木沙发上半躺着跟乡下的家里人打电话，而爷爷会摸着家具，一点点的移步到厨房给她倒一杯50度的热水，再一点点的移步到她身边。
这些事，在奶奶在世的时候，他从未为她做过。
而多年后的今天，却为了一个“不曾蒙面”的女人，日复一日的伺候着。
妈妈说，爷爷很可怜，他看不见，会比我们更害怕孤独。
我理解，但我无法谅解。
这几年，我呆过好几个城市，又在不同的国家流浪。
我害怕回去，害怕见到爷爷对她做的一切都会让我回忆起当年那段被我称作完美爱情的样子。
因为回忆，也会让我感到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