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白色地板的气息依旧熟悉,我在梦中听见母亲的叫骂。她大声把我叫到与现实对折的厕所外,指着地上行军有序的蚂蚁叫我好好看看,我该看什么呢?疑惑没有被问出口,她突然想起被冷藏在衣柜里的衣服,便又大声质问我究竟何时要拿出来。
拿什么?我突然大口喘气,空气仿佛被泪水夺走,我还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有点气馁,或是愤怒。梦里的我迟钝许多,否则不会在母亲的数落中认真较起劲来。更多时候,母亲甚至会被我哄笑,这样所有事情都能一过而化。那个我又无辜地大口呼吸了,转而看向我说:“蚂蚁是我的衣服引来的吗?”。我低头,苦涩在心里蔓延,身体开始僵硬,没有离开那个对折的厕所。行军的蚂蚁陆续爬进我们的口鼻,把兵器安插在我的眼帘后,小口侵蚀我的眼球。后来另一个我的身体开始爬上灰色,身上的蚂蚁也开始陷入沉眠,有的还在脸颊上排着队,一直排着队。
白萝卜汤被丢翻在地,汤水浸湿了所有地砖。我愤怒,但只是想把掉入碗内的纸张抽出来。母亲回头咆哮,高举的手臂莫名看起来狂妄又愚蠢,牙齿也变得尖锐。梦里那个我又开始了嘞,哭着趴下,手里来回在汤水里划动,不时抬头对着母亲呐喊,眼看汤水在逐渐上升。我俯下身,伸出舌头舔舐像尿一样的汤,眼珠子往上寻找母亲的身影。我站在自己身后,仔细估算着汤水是否就快浸湿脚踝,又和地上的我一起寻找母亲。
她嘞?她走了吗?
已经听不到谩骂了。
我终于抬起愚笨的脑袋,眼睛睁得老大,耳朵变得又尖又硬,双手浸在谈黄色的汤水里,膝盖也是。汤水似乎在慢慢褪去,我们一站一跪地留在原地,耐心且谨慎地看着原来掉进汤水里的纸张。母亲没有再出现,地上的我又开始变得灰溜溜的,一直不起来。
跪着干嘛?
她嘞?她走了吗?
我转头看向餐桌边的妹妹,碗里的炒饭像千里千寻里的食物一样,不断冒出来,她用汤匙反复翻动米粒,不时摇晃双脚。收回目光,再看向地面的人,那些蚂蚁又出现了,附在她的手上,舌头上。汤水已经消失了,像从未来过。它们流去哪里了呢?它们知道自己闻起来就像尿一样吗?
再没人走进这个梦,母亲也没有。她嘞?她走了吗?
我不打算继续站在原地观摩自己跪得多虔诚,欲抬腿离开,才发现脚掌已堆满蚂蚁尸体。还有活泼乱动的在搬运一些微小的物体,全挪到我脚背上。这是干什么呢?我留在原地,从高处凝视它们。是循着汤水的尿味来的吗?小小的群蚁竟越爬越高,我定在原地,眼眸边又看见站在厨房门外的另一个自己。
她嘞?她走了吗?我问到。
嗯,她不在这。不过,蚂蚁怎么了?
我不知道,它们好像想占领我的身体。
我站在门外,无名紧张,那些蚂蚁到底想做什么?拍拍衣服,裤子,还真看得见穿着盔甲的黑色蚂蚁们,它们渺小却庞大,模样在我眼前一时就变了样。跑到紧闭的衣柜子前,里面的衣服到底怎么了?蚂蚁在严厉地巡视,发光的眼睛很是吓人,我发誓看到它们拿着叉子在笑。我不断将自己塞进衣柜,那些冷藏的衣服终于被我丢出去,但是还有更多在不断冒出来。
再不丢出去,我会被挤出去的,被蚂蚁发现就完蛋了。
你做莫?弄到这里乱七八糟的。
一个叉子在视线闪过,我猛然顿住,看到穿着黑色盔甲的自己,在房里的另一个衣柜里。“幸好你没有出来”我对那个我说,“不藏起来,会被蚂蚁发现的”。那个我沉默着,不断擦拭手上的叉子,我看她无意离开,又低头专心刨起衣服。“你为什么不把衣服穿上?”另一个我突然问到,“比起丢掉,你为什么不穿起来?”。我迷惑地看向从衣柜底部溢出来的黑色,沉寂的黑色,盔甲的冷冽发着光。
为什么要穿?我有自己的衣服。不需要盔甲。
你在害怕盔甲?
我回答不了“我”的问题,便把衣柜关上。气温开始降低,我把自己冷藏起来,屏息等待安全的到来。黑色的盔甲夺走了唯一的热源,发着光。
我与无数的“我”胡乱交织在一起,大概也有些时日了。那些冷冽的盔甲跟着“我”来到我身上,踩踏过黑色的蚂蚁,直接进入我。快感让空气都升温,喘息被压抑,额头的青筋突起,身体被占据填满直至失去自主权。
我就要失去这具身体了吗?
蓦然睁大眼睛,身体爬上灰色,我无法挪动身上的一切乃至一根发丝。上方的“我”也看到了,但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盲目地不停下动作。我快死了,然后会在另一端看见这个破败的自己。我知道这个程序,这个梦我已经做了半辈子了。快感逐渐变得轻盈,意识也是,上方的“我”一手紧握叉子,一手放在我隆起的乳房,眼中的迷离被定格僵化。我眯眼看向房外,一双布满死皮的脚板对着我,她坐在椅子上玩弄自己的头发,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
她嘞?她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