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儿
凌晨四点，电话里传来一声噩耗：二姐快不行了。
我猛然坐了起来。怎么可能？二姐身体一向很好的，这不是真的！
大姐在电话里说着哽咽着。我挂了手机忙给姐夫打了电话。
“医生也在，你二姐——已经没有呼吸了……”
“嘭——”手机掉在地上，屏幕上摔出一道炸纹。
“不可能！不可能，二姐还那么年轻！她才39岁，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泪水湿了眼眶，浑身只觉得颤抖。我穿上衣服，匆忙洗漱后，正要唤醒女儿，谁知晴丫头用被子蒙着头，哽咽着哭了起来。
“妈妈，二姑怎么了？我都听到了！”望着泪流满面的晴丫头，我心里禁不住有些难过。
“没什么大事，你二姑就是生病了，我回家看看她，下午就回来了，一会儿你喊弟弟起床，你俩一起去教室上早课。”我边叮嘱她边拿车钥匙出去。
“对了，还有，若是你爸爸打你的手机，你别接听，把手机关机了。弟弟问我，你就说我请假去学习了，中午哄着他睡会儿午觉，不然下午上课他打瞌睡。”我叮嘱女儿，急匆匆地离开了学校。
很怕“突然”这个词。可总是在突然之间，传来亲人的噩耗。我疼痛着，颤抖着，回忆那一桩桩“突然”的事件。
十一年前一个寒冬飘雪的早晨，妹妹的电话传来小弟突然离去的噩耗。两年前冬月的一个早晨，传来奶奶突然去世的消息。今年初夏的凌晨，又听到姐姐突然离世的噩耗。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在最宁静的日子里，于平静的海面掀起滔天巨浪，由不得你去思索挽回。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把一颗结了疤的心，又砸个粉碎。
车子在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80码，100码，110码，120码！天哪，我疯了，油门一直往下踩，还闲汽车跑得不够快。
安全，安全，我得安全到家！放松了油门，车子逐渐慢了下来。
大姐来电：“小丽，你走到哪里了？你二姐没有生命体征了，呼吸停止了。我已经打电话让伟回家了，跟他说你二姐生病了，想他回家说几句话，不敢直接告诉他真相，怕他知道了心里受不了。你开车一定注意安全，小心点。”
车子停靠在路边，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老公知道了二姐生病的消息，肯定恨不得马上飞回来。山西与长垣虽说距离不太远，但最快也要4个小时。手机响了，我不敢接他的电话，先瞒着，瞒着，等回家再说！他心里也很清楚，若是没什么严重事，肯定不会让他大清早的赶紧回家。心里也是抱着一丝念想，一丝希望。
我把车子停靠在二姐家门前的拐弯处，一下车，就听到孩子呜呜的哭声。三五步朝进二姐家的大门，公婆坐在院子里正放声悲痛地哭喊着二姐的名字。
“妗妗，我妈妈走了！”八岁的小外甥女看到我来紧紧地抱住了我。十五岁的外甥在大姐的怀里痛哭流涕。姐夫的面孔仿佛苍老了十多岁，红肿的双眼布满血丝，二姐的去世，如同天塌地陷一般。
苦命的二姐，自从和姐夫结婚，没有享过一天福，省吃俭用，勤俭持家。自己从没有舍得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家里过得相当拮据，两间红砖瓦房，没有走廊，一间平房做厨房。房间里堆积得满满的，两张破旧的床铺，一组破旧的衣柜里整齐地摆放着棉被，孩子穿过的衣物。
我走进她的卧房里，二姐被棉被遮盖住了全身。本来就矮小的她，几乎看不到她在哪里。
禁不住泪水横飞。我怀孕晴丫头的时候，嘴馋，不知怎么就喜欢吃红烧肉。一次，二姐去别人家吃喜宴，两个餐桌上的红烧肉都没人动筷子。她也是不喜欢吃红烧肉的，找一个塑料袋，把两碗红烧肉都倒进去，喜滋滋地回家了。下午我下班回家，晚餐时婆婆端出一碗红烧肉让我吃，说是二姐送来的，她中午去吃喜宴时特意给我带回来的。当时我内心的那份感动无以言表，有姑姐如此，一生幸运。
上周末回家，二姐买了两个蚊帐，一个是外甥的，一个给儿子，俩孩子带回学校撑起来，很是喜欢。
婆婆说，前几天二姐还帮着公公种花生，她的邻居说：昨天还与二姐在一起聊天呢。二姐偶尔有头晕的毛病，医生说是有点血压低，让她多吃一些有营养的食物，可是，二姐一向勤俭惯了，她哪里舍得去买什么营养东西吃。孩子正长身体，需要营养，孩子的爷爷要做一些体力活，也需要营养，姐夫身体不好，还要经常吃药调理，二姐把所有的营养食物都给了他们，唯独，自己不舒服，忍着；衣服旧了，将就着，导致今天病情严重了，还要忍着，经常苦着家里没钱，孩子要上学，姐夫要治病，她得节省，再节省。
傻二姐，你真的是一个傻姐姐。最后在姐夫和公婆的训斥下，才肯去看医生，查了CT，做了磁共振，却没查出什么病证，只说是大脑供血不足，这是很正常的疾病，很多人都有些，不用住院治疗。姐夫和公婆不放心，又带她去其它地方看了医生，量血压，化验，听诊，都没事。可是二姐的神智有些模糊，眼睛睁不开，总说困，可又睡不着，身体虚弱的几乎走不好路，抚摸着姐夫的头，喊她儿子的名字，还自言自语道：“儿子，你怎么从学校回来了？”姐夫见情况有些担忧，决定要带二姐去郑州大医院再检查，治疗。可二姐却又突然清醒了似的，拉着姐夫的手说：“别给我看病了，咱家又没钱，我没事，睡两天就好了。”姐夫听罢内心禁不住酸痛，前年姐夫胃病严重时，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家里的费用紧缺，孩子又小，他的家人问二姐还治不治，痊愈的希望也不大，可二姐坚决说卖血也要给姐夫治病！没曾想，两年后整天担心姐夫的身体再复发，她却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天黑了，姐夫带二姐回到家中，准备次日去郑州大医院看病的费用。夜里，姐夫一直守在二姐身旁，寸步不离，生怕她出现什么情况。突然外甥的老师打来电话，说姐夫的儿子在学校与同学打架，被打伤，让家长赶紧过去。姐夫头疼至极，越忙越乱二姐需要他照顾，老爹年龄又大了，大半夜的也去不了学校，真是分身无术。令他的妹妹，外甥的姑姑前去学校解决问题。
凌晨一点多，二姐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姐夫说：“我听到门口有人卖烧鸡的，我想吃烧鸡，鸡腿。”说着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姐夫吓了一跳，忙拉住她，大半夜的哪有什么卖烧鸡的。他把二姐扶回房间，哄着她睡下。凌晨近三点钟，婆婆在家里坐不住，心里一直担心二姐的病。想打电话问问情况，又恐怕惊了她休息，但还是拨通了姐夫的电话。姐夫告诉婆婆二姐闹了一阵子后，已经睡着了。婆婆心放宽了些，劝姐夫也睡会儿，便挂了电话。大概凌晨四点，姐夫醒来，看了看二姐，感觉不大对劲，便唤二姐，可是，二姐怎么也喊不醒，姐夫吓得瘫坐在地上，马上打电话给120急救，又告诉告诉大姐，救护车赶到，医生奋力抢救，二姐已经没有了呼吸，最终还是没有醒来。
二姐才39岁，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让父母，孩子，爱人该怎样的去生活？小女儿才八岁呀，看着哭得眼睛红肿的外甥女，我的心都碎了。婆婆拄着拐杖坐在姐夫的院子里，告诉姐夫，二姐的丧事要简办，孩子小，以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很多，二姐已经走了，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棺材也不要买贵的，她也不希望为她花费太多钱办理丧事，能省则省吧。说罢轻声悲泣起来。姐夫逝去眼角的泪水，告诉婆婆，说二姐自从跟他结婚没享过一天福，他不能再愧对二姐，二姐走了，也要让她走得有体面一些。是的，姐夫做到了。可是，这一切，真的没什么用了。二姐入了棺木，我们搀扶着公婆回了家。
下午一点多钟，老公终于从外地赶了回来，我去村口接他，当我将二姐去世的消息告诉他时，他颤抖得几乎不会走路了，几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我扶着他走回家中，他见到父母放声痛哭起来。眼睛里透出的悲痛，让人看到有些恐惧，待我们与他讲了二姐从病到离去的过程，他让我陪他一起去二姐家里看一看。
二姐的灵堂已经布置好，金童玉女两旁站，主楼高耸遗像坐中央。二姐的年龄永远定格在了39岁。老公走进二姐家的院子，迎面就看到了这一幕，双腿跪在地，趴在二姐的牌位前放声痛哭起来。
二姐出殡在三天后。前一晚，晚自习结束后我将儿子和女儿都带回了家。
午夜，仰望，星空璀璨。一家人坐在庭院里，讨论着明日的一些事情。
我也是恐怕晴丫头从我们的讨论里，听出一些端倪，明日清早再告诉他们吧。不让悲伤陪他们过夜，面部强装的笑意，一个词，一个名字，便戳痛了心。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也会懂得，亲人逝去，就永远回不来了。
天亮了。我起早做好了饭菜，看着孩子们吃了早饭，老公把三个孩子叫到一起，小心翼翼地，轻声地把二姐去世的事情告诉了他们。顿时，儿子和晴丫头泪流满面。小儿子饭碗里的粥像被下了毒药一般，泪水是淌着出来的，流进了饭碗里。他是吃不下了。
公婆又心疼几个孩子，禁不住又哭了起来，我帮劝说仨孩子和婆婆，毕竟二姐出殡，我作为娘家的重要人前去吊丧，也是有很多事情需要操心的，公婆想要再去看看二姐，被众亲友阻止，唯恐公婆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痛，怕他们再有个闪失。临行前，亲友对她家再三叮嘱，一定要节哀顺便，身体虚要紧。
一块如雪的白布，一条洁白的头巾，一群呼天喊地的声音，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送二姐入了墓地。
我牵着小儿子的手，生怕在淘气乱跑，谁知，他懂事的样子，着实让我心疼。
“二姑——别走！二姑——别走。”
从棺材离开院子到墓地，儿子跟在棺材的后面，嘴里不听地哭喊着，哭喊着。
送殡的一路上，围了很多人，看着二姐的两个可怜的孩子，泪湿眼眶。
“苦命的孩子呀！没了娘，以后怎么过呀？”
骄阳似火，金色的麦田里，一座凸起的坟头，一根杨柳帆，迎风摆动着。。。。。。
送走了二姐，说起了她的两个孩子的以后生活。这也是婆婆最牵挂的事情。
我唯恐二姐的儿子有辍学念头，别人吃饭时我与他在二姐的房间里聊了几句，鼓励他奋进。告诉他，没有了母亲，舅母的家就是家，舅母也是妈，不管学习用品还是衣物，有我的孩子的就有他们兄妹的。我还告诉他，不要在意别人看你的眼光，要忍口气，也要争口气。记住你母亲生前最大的愿望，付出努力，让关爱你的亲人为你骄傲。
他点了点头，我是相信他能够做到的？
回来的路上，儿子和女儿一直沉默不语，二姐生前待他们三个特别亲，每次来我家里都会给孩子们带些他们喜欢的食物。儿子学校寝室用的蚊帐，成了二姐留给侄子的最后一个念想。
人生无常，姐姐的突然离世，仿佛这是一场噩梦，此刻，大脑的空白，找寻她的影子。
婆婆失去了女儿，就如同，当初我的母亲失去了小弟一样的悲痛欲绝，他失去了姐姐，就如我失去了小弟，内心的疼痛，曾经与现在，感同身受……
可是，生活仍要继续。
生命无常，不可预测。谁也不知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一场离别，便是永别。
人生，且行且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