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两人到达了织越山,放眼望去,巨大的山脉逶迤壮丽,中间零星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湖泊,湖水清澈,碧绿如染,四周瑞气环绕,如梦似幻。
凤九不由得暗自感叹,这里与昆仑虚虽同属仙山,但是风格却截然不同,昆仑虚庄严大气,而此处钟灵毓秀,看来这仙山的景致倒是与主人的性格颇为相似。
沧夷在前面,引凤九来到一座黑曜石山前,凤九瞧着,与其他的山脉没有什么不同。沧夷笑了笑,抬手一挥,立刻显现一个山洞,仔细一看,洞口隐约笼罩着一道厚实的白色仙障,上面布满了七彩流光,可见布界之人,仙力非凡。
沧夷牵着凤九的手,两个来至洞中,里面一片漆黑,凤九走着走着,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轻轻哎哟了一声,沧夷见状,指尖微光一闪,打开了几颗夜明珠,顿时斗室敞亮了起来。凤九揉了揉眼睛,方才看清,脚边躺着一颗硕大的珍珠,刚刚大概就是踩到了它,弯腰捡了起来,珍珠散发着幽幽淡蓝色的光晕,果真是好东西。
凤九抬眼环顾一下四周,这洞里好像一个仓库,杂七杂八地堆着许多箱子。
沧夷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族之人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日,刚刚忘了打开夜明珠。”
凤九忙道,“无妨。”顿了顿,又继续道,“洞口的那道仙障,是何人所设,七彩流云,并非是寻常仙力所能幻化的。”
沧夷对凤九竖起了大拇指,“殿下,果然好眼力,我织越山历代守护乾坤鼎,这几十万年安然无恙,全赖这父神与我祖先合力设下的这道结界,如今这四海八荒,能打开这道仙障的,恐怕也只有东华帝君一人了。”
凤九听到这个结界的来历,心里猛然一沉,她原本寻思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乾坤鼎偷出来,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为零,后来听到东华帝君的名字,心更沉了沉,她怏怏地垂下头,默不作声。
沧夷抬脚越过了几个箱子,在一堆杂物中踅摸了半天,终于翻出了一个黑色锦盒,打开从里取出了一方小鼎,递给凤九。
掌中的鼎,小巧精致,晶莹剔透,周身泛着青白色的光晕,凤九未料到,这个就是典籍中记载,可以毁天灭地的上古的神器——乾坤鼎,它竟如此可爱,她不禁摸了摸上面的莲叶花纹,触手温凉,细腻。
凤九抬眼看沧夷,目光中充满了疑惑,“这样一个上古至宝,就这样随意潦草地放在这里?”
沧夷环顾四周,两手一摊,“这里很好啊!这些都是我织越山的宝贝,”他指着自己正前方的一个箱子,“这个是千年的红玉珊瑚,”眼光又扫了扫凤九旁边的箱子,“那个是上古凤凰尾做的羽扇,你看看这洞中,可有喜欢的,我送给你。”
凤九垂眼抚了抚手中的乾坤鼎,似有若无地问,“若我要这个呢?”
沧夷缓缓地走到凤九面前,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肃然道,“若你答应嫁我,就以它为聘礼。”
白凤九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这门婚事,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喜欢沧夷,她只是恼东华帝君,怨恨他两万年来的不见踪影。纵使神仙活得长久,两万年也不是个很短的日子,她甚至觉得,她快渐渐忘记了他的模样,但心里的那份爱却从来未曾减过半分,她不过是想利用这个机会逼他现身,凤九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她赌东华帝君会霸气地牵着她的手,对她说,“除了我,你谁都不能嫁。”
但不久后,她就后悔了,她饶是没想到当时一个冲动下做的决定,竟会有一日无法改变,青丘女君要嫁给沧夷神君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四海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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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急急地跑进太晨宫,东华帝君正在书房抄解佛经。
“帝君,”
“什么事?”
司命停顿了一下,正在寻思着要怎么开口,
“你有事就说,无事就退下,“ 东华连头都没有抬。
“凤九殿下要嫁给织越山沧夷神君了,九重天上上下下已经传遍了。“司命一时情急,也没有斟酌语言,直接说了。
东华握笔的手微微停顿了片刻,又继续写了下去,“我知道了。”
司命愣在那里,良久,东华抬头望他,“我说我知道了,你还有事吗?”
“帝君,就……这样任由凤九殿下嫁给别人,不做点什么吗?”
东华望着司命,“你希望我做什么?”搁笔起身,向门外走去,风中传来他略低沉的声音,“我不能娶她,我还能做什么?”
凤九日日盼,没能盼来东华帝君,反而盼来了沧夷神君迎亲的马车,那一日,四海六合八荒同庆,贺喜的人群绵绵延延,占满了整个青丘河岸,可是白凤九,没能等来她心心念念的紫衣尊神。
锦色流云,香车云盖,青丘女君一袭红衣立在马车前,痴痴地望着天宫方向,阳光映映地照着她绝美的脸庞,身后传来喜婆催促的声音,不要误了吉时,她垂下头,伸手摸了摸门边的红色喜穗,抬脚进了马车。
她想起了,在凡间,陛下给她的拜堂礼,当日也是这样的大红衣衫,他对她说,没有人再敢为难她,他说,生生世世不负她,他说了很多,如今,却再也不出现。
凤九抽了抽鼻子,抬手掀开了窗帘,马车早已腾空御风而行,青丘越来越远,渐渐模糊成视线里的一个点。凤九四处张望,她怕刚刚人太多,帝君会不好意思,或许,他就在前面的某个云头等她,或许,就在下一个时刻,他就会拦住马车,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或者,他遣司命来也可以。可是,这漫长的路上,只有耳边的呼啸的风声和偶尔飘进窗内的、被车轮碾碎的流云。
行至织越山,天色已晚,沧夷与到贺的众神喝酒。洞房内,红帐被,高凤烛,凤九默默地望着九重天方向,隐忍多时的泪,终于滂沱而下,她哭着哭着就笑了,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东华,”她喃喃道,“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颜面尽失。”
太晨宫内,东华帝君摘下腰间的红狐尾巴,郑重地放在枕边,轻声道,“小狐狸,睡觉了。”
月光如水,照在他如雪的银发上,东华的脸色便如这幽凉的月色,极深,极寒,他紧闭着双目,翕动的睫毛上隐约有亮晶晶的东西,是泪吗?一定不是,没有人见过东华帝君的眼泪,他是四海六合八荒的尊神,是手执苍何踩着累累白骨一路至今的天地共主,是几册经卷浮于众生之巅的东华紫府少阳君,所以,那一定不是他的眼泪,一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