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4日

不恨我不见石崇

只恨石崇不见我

古人传说：“国家将亡，必有妖尊。”最大的妖尊即是那些贪得无厌而又腐败之极的官僚。

话说北魏的胡太后掌权时，最爱大兴土木，造的都是佛寺，那么麗峨壮丽，对老百姓却没有任何用处！更何况她的下面还有一批官僚贵族和王公大臣，奢修豪华，一个比一个厉害。

高阳王元雍，宫室豪华，园林广阔，跟皇宫不相上下。王府里有奴仆六千人，妓女五百人。每次外出，侍从警卫塞满几条街；回到府里，日夜歌乐喧天。一餐饭要用几万钱，比起晋朝的何曾，真有天上地下之别。

尚书李崇，家财并不比元雍少，但生性吝啬，常跟朋友们叹息：“高阳王的一餐饭，够我一家吃三年！”【519.5时宗室外戚权幸之臣，竞为豪侈。高阳王雍，富贵冠一国，宫室园圃，侔于禁苑，僮仆六千，伎女五百，出则仪卫塞道路，归则歌吹连日夜，一食直钱数万。李崇富埒于雍，而性俭啬，尝谓人曰：“高阳一食，敌我千日。”】

河间王元琛，对高阳王却不服气：“难道我会比他差些？走着瞧吧。”于是挖空心思摆阔气。

他养了十几匹骏马，用纯银制成食槽；窗门上装饰金龙玉凤，凤嘴里还含着金银，龙口里吐出珍珠旗，连皇宫里也没有。【519.5河间王琛，每欲与雍争富，骏马十馀匹，皆以银为槽，窗户之上，玉凤衔铃，金龙吐旆。】

他开宴会，席面上尽是稀世珍宝：水晶钟、玛瑙碗、赤玉巵，全是外国的贡品。他请客人参观仓库，只见金银绸帛，珠玉宝贝，堆得像山头，他洋洋自得，捊捊胡须，对章武王元融夸羅：“不恨我不见石崇，只根石崇不见我！”【519.5尝会诸王宴饮，酒器有水精锋，马脑碗，赤玉卮，制作精巧，皆中国所无。又陈女乐、名马及诸奇宝，复引诸王历观府库，金钱、缯布，不可胜计。顾谓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

石崇是西晋时的大富豪，和皇帝的舅舅比财宝，连皇帝也输了一截。元琛的确自负：我不羡慕石崇，石崇应当羡慕我呢。

元融一向为自家的财富沾沾自喜，听到这话，回到家里，三天没起床，情绪郁闷。【519.5融素以富自负，归而惋叹，卧疾三日。】

京兆王元继来探望他，安慰道：“你家的财货不少嘛，何须这般伤心？”【519.5京光王继闻而省之，谓曰：“卿之货财计不减于彼，何为愧羡乃尔？”】

元融不听还罢了，一听当即眼泪哗哗直淌，哭道：“我原以为只有高阳王比我强，哪里料到又冒出一个河间王！我老二变成老三，实在难受！”【融曰：“始谓富于我者独高阳耳，不意复有河间！”】

元继看他心里想不开，很可怜，便打趣道：“你好比袁术守在准南城 不知外面还有刘备呢。”

元融听了，情绪变得快活些，爬起床来，笑道：“谢谢老弟,你帮我解了闷，也救了我的命啊！”【继曰：“卿似袁术在淮南，不知世间复有刘备耳！”融乃笑而起。】

俗话又说:“螃蟹死了脚钳硬。”北魏虽说在走下坡路，毕竟不是一年两年败得完的。它有几十年的积累，国力强大，各个邻国都来贡献，和南方的齐、梁王朝也有货物交流。因此洛阳城的仓库里，金银财帛堆积如山。【519.5魏累世强盛，东夷、西域贡献不绝，又立互市以致南货，至是府库盈溢。】

那些王公大臣的财富，是有国家的仓库作靠山的。

有一天，胡太后去仓库视察。贵族亲属和后宫妃嫔，前后簇拥，有一百多人。视察是借口，沾光是目的。太后看到各色丝绸成排成堆，有些已经发霉。她当然不愿还给老百姓，也不想赏给军士和奴隶，烂了又可惜，怎么好？忽然灵机一动，跟大家开个玩笑：“今儿是见者有份，各人随便拿，尽你的力气扛，我的仓库散开供应，好不好？”

话音才落，哗！男女老少拥进仓库。拼命抢，拼命扛，平时的高贵和矜持，装腔作势的派头，全都没了。老臣们气喘吁吁，弱不禁风的妃嫔宫人也变得身手矫健，各人猴急火辣，杯里抱，肩头扛，人人喜气洋洋。国库里的丝绸质量高，一匹不过几两重，折叠起来巴掌大，抢呀，堆呀，拿到手最少的也有百多匹。【519.5胡太后尝幸绢藏，命王公嫔主从行者百馀人各自负绢，称力取之，少者不减百馀匹。】

尚书令李崇，章武王元融，是洛阳城里的首富，这点玩艺儿算什么？家里不也堆成山？他们年纪也大了，却不肯放过机会，扛得太重，出门不小心，碰到门槛，摔倒在地。李崇伤了腰，爬不起来；元融的脚脖子扭了，走不得路。胡太后急了，硬行从他们的怀里把绸子抢下，挥手要他们出去。这两位元老大臣急得哼哼不止，惹得大家哈哈笑。【519.5尚书令、仪同三司李崇，章武王融，负绢过重，颠仆于地，崇伤腰，融损足，太后夺其绢，使空出，时人笑之。】

侍中崔光，是朝廷里文化涵养最深的人物，只拿了两匹。胡太后觉得奇怪，问道：“崔公，我平时赏赐不多，这会儿请你尽情挑吧，为什么那样斯文？”

崔光笑了：“我只有两只手呀！”这一句话把同行的那些人羞得抬不起头来。【519.5侍中崔光止取两匹，太后怪其少；对曰：“臣两手唯堪两匹。”众皆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