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饭声,娃的大喊大叫,一遍遍地告状,都令烦躁倍增。强忍着愤怒码完手上的字,站起身,看到桌上的饭菜,没有一点胃口。晚上还得熬夜干活,不能不吃。挪到厨房,打开柜子,还有泡面。拿出一包。壶里接上水,打开电源,烧水声立起。拉开橱柜,拿出碗。拆开包装袋,面饼放进,还有调料包。一包包打开,眼泪一起跟出来,倒进碗里的面饼上,吧嗒吧嗒落在衣服上,无声。
心中的压力随着手上的动作,在那一刻膨胀到极点,静静爆发;所有不顺凝聚在一起,越结越重,越积越厚。数月来,每天把自己分成三份,来回奔波、旋转。三个我,分成三份的我,没有一个方向,看不到光。好想大哭一场,到头来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不想说话,不能说话,也说不出。四周的闲聊,格外刺耳;一步一行,是扭捏作态。看着作业上的大片空白,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不能鼓起一番斗志;想不通为什么明明被批评、惩罚,还恬不知耻地微笑、舞蹈;一个大好年华的少年,被惰性包围,扶不起,扶不起。不恨,不解,不甘。别人的人生,我无权指点,可同样的时间,为什么我要像狗一样苟活?如果我有这么多时间,如果我没有现在的负累,如果没有如果。
任由泪水往下落,不被家人发现;强作镇定,回答小树苗毫无意义的问题;继续码字,码不出眼泪的断断续续。书桌前换到餐桌前,嘴巴不停咀嚼,泪痕渐多,顺着脸。或许是我脸大,总有流不尽的泪水。
小树苗喊来伙伴,耳边又开始聒噪。她拉着我的胳膊,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吃,她早就吃好了;她隔空喊我,去给她做实验。我心烦意乱,真想对她大吼一顿。可我不敢,我怕之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我怕所有努力在一吼之中顿消,我怕她有更大的伤害,我怕造成更多的创伤。我不敢想象!我小心翼翼,我极力维护,我欺骗着自己。
我隐忍着,不发作,伤害着。小树苗又来告状了,“妈妈,她又生气了。”“滚!”我怒吼一声。总是生气,为什么还要来玩?总是生气,为什么还老要找她来玩?全都滚,别来烦我。可是,“滚”字压在嗓子里,也只能想想罢了,终究不敢吼出来。“妈妈”“妈妈”“妈妈”,持续不断地喊我,“揪你”老师又读错了,鞋子被踢掉了,要跳科目三了,给她点蜡烛……我无心回应,哪有心力回应?梦里梦外,无止无尽的折磨,连现在也不放过。自己做了什么恶,换她这么惩罚?白天黑夜,肿胀着双眼,直勾勾凝视忧愁。
又是反反复复的“我不跟你玩了”,拿捏谁呢?每次听闻此话就怒从中来。起身,喝道:“好朋友不能动不动生气,说‘不给你玩了’,你要不玩的话就送你回去了。”“那我就回去了。”“送她回去!”还怕你不来?要玩就玩,不玩拉倒,还成了你威胁的理由了?
完美主义,畏惧困难,没有把握就退缩,不会社交……要解决的问题那么多,要走的路那么长,小树苗一点不解,唯我忧愁。孤军奋战,寒风刺骨,我自岿然不动,动也动不了,哪哪都是风,哪哪都是不满,哪哪都是对抗。日子一天天流逝,写在纸上的日期变大又变小,变小又变大,我原地踏步,像月复一月的起点,恒久不变。我该何去何从,我该如何突破重围?仰天长啸,回音也无一声。小树苗还在与snowy纠缠,爸爸为了给她拍视频坑蒙哄骗。一件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何止是交作业打卡?
每天费尽心机约玩,与毫不相识的人一聊两三个小时,甚至更久;面对面吃饭,豪情想让,以为自己是谁?被拒绝了,也无感,下次继续约。寻找下一个目标,再下一个目标,像猎狗寻找猎物,鼻子嗅,眼睛瞅,耳朵听,千方百计,绞尽脑汁。我也成了一个死皮赖脸、恬不知耻的人。或许每个人都是不知耻的,表现在不同的方面罢了。次数多了,仿佛成了程式,无心,无情,无动于衷。看着眼前的脸,盯着脸上的嘴巴,看得见一张一合,听得到抑扬顿挫,却不知道在说什么。我的脸保持不动,固定的微笑,也许是狰狞的微笑,时不时会意似的点点头。似乎是在聆听,也许是在拷问。
我是谁?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