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话说当年恨

        月亮的清辉洒在高高的红墙之上，那是隔断高贵的皇族和低贱的臣民的高墙。

        高墙上一簇簇的爬山虎占领墙头，月光落在浓密的叶子上，斑斑点点。无需音乐撩动，叶子兀自在夜风中摇摆。

        一个黑衣人身手矫捷，像一只夜间游走的黑猫，悄无声息的飞上墙头，毫不迟疑的从墙头跃下，潜入皇宫的花丛中。借着柳树下疏影摇曳的光影，黑衣人游走在宫墙下的一条小径。夜风掠过旁边的一处湖水，本无意的撩拨，竟然揉皱了一湖的涟漪，一同碎掉的还有湖中的月影。

        月光下，就在湖的对岸，隐约站着一位妙龄少妇，妃子打扮，身上那件做工复杂的衣裙的裙角，随风摆动。

        黑衣人瞧见了湖对岸的少妇，双眸射出喜悦的光芒，迎着湖径直朝少妇走去。他踏入湖中，脚下悄无声息。他行走在暗沉沉的湖面上，身后一圈圈的波纹向四周扩散开去。

        伫立在湖岸之上的少妇，既未热烈的相迎，也为惊惧的逃走，而是定定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来人。

        就在少妇愣神之际，黑衣人已然跨上湖岸，同时张开双臂，一把把少妇拉入怀中，抱紧。黑衣人急急的呼出一句：“想死本王了，我的美人。”“祁，好久不见。”少妇不是别人，正是被人类太子禅抢走的美人鱼若雨。她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不带一丝感情色彩。“若雨，你是怎么啦？”黑衣人乃是水族之王祁，他似乎感受到了美人鱼若雨的冷漠，不觉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松开双手，退了一步，抬头打量起来。

        只见美人鱼若雨黑色的头发挽成高高的发髻，斜插丹凤朝阳挂珠的发簪，细长的脖颈上戴着金龙图案的项链，身穿缕金百凤朝阳大红云缎窄腰紧身衣，下罩翡翠散花皱褶真丝裙，脚穿一对小巧的靴子。

        眼前雍容华贵的若雨，让人想起天上灿烂的云彩，哪里还是昔日的一身简朴装束的美人鱼。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退数步。他望着若雨似笑非笑的脸，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一直疑虑，但却不愿去面对的念头，巨大的恐惧开始滋生蔓延。

        祁不由得惨然一笑：“难道是你要离开本王？其实本王之前见你的那几次，本王就有怀疑了，只是本王都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本王总觉得若雨一直都是爱本王的，本王更是深爱若雨。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然此时此刻，祁无比眷恋眼前的恋人，话语中更是表露出无比的爱恋。但是美人鱼若雨闻听此言，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她瞅着一步步后退的祁，玉葱似的手指竖在樱桃一般的小嘴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嘘，回你该回的地方去。你早已不再是我的大王，我也不在是你的爱妃。你我从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你为何如此绝情？”

        “你难道还不明白？我过腻歪了冰冷的水下世界。我喜欢有一群太监、宫女小心伺候，锦衣玉食。粗茶淡饭不再属于我。祁，我已不再是我。请别再纠缠。你懂吗？”

        “你……”

        一个字一个字从美人鱼若雨的口中蹦出，仿佛一把刀子刮擦在陶瓷碗上，声声刺耳。祁犹闻晴天霹雳，不知不觉已经退到了湖岸边。他突然眼前一黑，哇的一声口吐鲜血。他脚下一软，仰面朝天朝湖中跌落。他伸出手抓向空中，眼望若雨，满眼饱含希望。情急之下，若雨伸出一只手试图去抓住祁，不知为何，眨眼间，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他却是看在眼里，眼神露出绝望。于是，他放弃挣扎。随着扑通一声巨响，祁一头栽进湖中。

        “咕…”栖息在湖边的几只白鹭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扑啦啦的飞起，划破长空。

      “就这样放他走？” 若雨的身后倏然间多了一位须发皆白的灰袍道人，枯树枝似的手上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青釭剑，一脸的杀气。

        “是啊。”若雨望了一眼祁落水时撕裂的湖水，已经没有了祁的身影。她伸手撩开额前的一缕头发，转身冷冷的端详着灰袍老道，“我和祁毕竟夫妻一场。国师，我可不想用祁的鲜血来粉刷和太子越来越浓的感情。国师就别插手了。太子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灰袍老道默默无语，手腕猛的一抖，握在手中的那把青釭剑顿时碎成一片片银光。月光照射在地上的碎掉的青釭剑上，折射的点点寒光刺进若水眼眸。灰袍老道瞥见她的眼中毫无惧色，唯有冷酷无情。

        “哼，贵妃自己弄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好了。响鼓何须重敲？老朽不再聒噪，这就去也。”灰袍老道言毕，冲后面一排柳树一摆手。一队全身甲胄的刀斧手犹如鬼魅似的从树后闪出，手中各擒寒光闪闪的利刃。

        灰袍老道率领刀斧手倏然而去，来无影去无踪，如闪电似清风。

        柳树下，美人鱼若雨撩了撩额前的一缕头发，理了理衣裙上的皱褶，径直朝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而去。她甚至没有朝祁落水的地方再瞥上一眼。

        湖畔，再次变得寂寂无声。

        美人鱼若雨被古国太子禅于甑子场劫掠至皇宫深院，屈指算来，已有小半年之久。

        这是大王祁和美人鱼若雨分别后的第六次相见。这次来，祁满怀希望，是专程打算带爱妃回去的。虽然先后五次无功而返，但是祁一直深爱着若雨。他本可强行带走爱妃，可是如果那样，他和贪得无厌的太子禅又有何区别呢？他希望爱妃心甘情愿的离开人类的宫殿，和他一道归隐山水。理想太骨感，现实很丰满。祁不知道的是，昔日的恋人早已经厌烦了和他交往，把他真切的探望误认为无止境的纠缠。这次是若雨打定主意和他的最后一次相见，她是来向他道别的。

        当然，已经摇身一变，贵为妃子的若雨为了显得光明磊落，更是为了表明他对太子禅的忠贞不渝，她把这次和祁会面禀告了太子。太子禅欲杀祁而后快，于是，命令国师寇率刀斧手视机而动。

        千年来，曾经的一条金色鲤鱼和一条美人鱼相依相伴，游走于大江大河，小溪暗河。它们渴望拥有人类的外形，渴望夫唱妇随的爱情。后来，它们参透天地间的玄机，历经磨难后得道成了神仙。

        不过，那都成了过往云烟。一场劫掠，改变了一切。两个相亲相爱的神仙眷侣因此分道扬镳。一场爱情的幻梦被人类奢靡的生活击碎，化为凄美的回忆。

        暗沉沉的湖底，冰冷的湖水犹如银针刺痛昏迷的祁，他苏醒过来。不过，他已经不再是落水时的黑衣人，而是变回了本来的模样。它慢慢的睁开了血红色的双眼，仇恨无声无息的在全身蔓延开来。

                                      龙泉剑客

                            二O二O年一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