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
藕香榭的螃蟹宴,大家吃得热闹非凡。只要凤姐在,她必是开心的主角儿,一会儿侍候贾母吃蟹,一会儿又跟丫鬟寻开心,鸳鸯是贾府最为体面的丫头,少不了跟凤姐开玩笑,螃蟹宴在嘻嘻哈哈中吃得打打闹闹。
螃蟹性寒,黛玉体弱,不敢多吃;贾母年老,也不敢多吃,早早地下来,这里看花那里赏鱼。这边风大,王夫人担心贾母受寒,催她回去休息。
“别让宝玉吃多了,你们也别吃多了,小心肚子疼。”贾母吩咐完,往回了。
还有侍候的丫头没吃,湘云让另摆一桌,捡了热的螃蟹来,袭人、紫鹃、司棋、侍书、入画、莺儿等入席。山坡的桂花树下铺了两条毯子,供婆子、小丫头们在那随便吃喝。
公子小姐们将就剩下的席位,不用重摆,随吃随喝随拿,大家准备作诗。
湘云将昨晚事先拟好的“十二菊”钉在墙上,宣布规则:自己挑着作,不限韵,能者多劳,可多篇写作。
黛玉不大吃蟹,拿了钓竿在钓鱼;宝钗拿了桂花,掐着花蕊丢到水上逗鱼来抢;湘云招呼丫头婆子们尽管放开吃;探春李纨惜春在柳下看鸥鹭;迎春拿针穿茉莉花;宝玉一会儿看黛一会儿看钗一会看袭人吃蟹,陪她喝两口,袭人又给他蟹吃。
黛玉只吃了一点儿蟹夹子,已发现心口微微地疼,过来寻口热酒喝。宝钗也过来喝了热酒,顺手拿了笔,在湘云的题目上勾了“忆菊”,下面标一个“蘅”,后面人纷纷效仿,十二个关于“菊”的题目,像小猫小狗般被大家认领。
湘云把她认领的题目落款写为:“湘”。
“起个号吧,大家都有号。”探春说。
虽然,枕霞阁没有了,湘云仍是史家的小主子,就叫“霞”吧!宝玉亲自动手,将湘云落款的“湘”改为“霞”。
没一顿饭工夫,十二首关于“菊”的诗全部落成。
李纨是社长,理所当然地成为最高评委,经综合审核评定,潇湘妃子的菊花诗夺魁。宝玉比谁都兴奋!
大家一起切磋了彼此诗词的精妙之处,或深远、或沉着、或新雅、各有千秋。欣喜之余,又要了热螃蟹围着大圆桌吃起来。
兴致正高,宝玉当即写了螃蟹咏:
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意思是说:在阴凉的桂花树下大肆地泼醋擂姜吃螃蟹,本来就很快乐,加上烫了热酒更加尽兴。我即使腹内空空没啥才华,依然可以做个“横行公子”尽情享乐。螃蟹本来性寒,贪吃起来就忘了它的禁忌,直到吃得满手腥味努力清洗才留下满手的香味。
好一个为饱口腹而忙于吃蟹的张狂人!
黛玉一看,当即提笔也来一首:
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对斯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
第一句就具反叛精神。黛玉这首螃蟹咏,表达了对“横行公子”享受当下的高度赞赏。她对螃蟹美味的“喜先尝”与宝玉的“兴欲狂”遥相呼应,表达二人心照不宣的情投意合,让宝玉看之后禁不住大声喝彩,那是两人共同拥有的叛逆精神。
薛宝钗一听,也来一首螃蟹咏: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意思是:坐在氤氲着桂花香气的梧桐树下举起酒杯,馋吃的人等着螃蟹盼着重阳节的快快到来。他们不管眼前的路怎样,只一味任性地横着走,哪怕肚里只有黑膏和蟹黄。“皮里春秋”也暗示了人与人之间的心机和诡计。即使有酒,也敌不过你那腥味,还得用菊花来清洗。为防肚子积寒,吃的时候还得多加一些姜才行。如今,横着走到锅里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呢?少了你的残害,月夜的稻田里只留下了庄稼的芳香。
这首诗的讽刺意味极强。宝钗是封建社会的拥护者,借螃蟹讽刺了封建社会的反叛者,看似一片祥和地吃蟹咏蟹,实则攻击了宝黛所走的反叛路线,以及雨村之流转眼一个心机、眨眼一个诡计的人。“山中高士晶莹雪”,那是曹公给予宝钗的最高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