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何成诚的秘密
“如果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那么你就一定会发现，生活中处处都是惊喜。”
何成诚在作文纸上写完最后一句话，惊喜的“喜”字正好卡在了800字的标记上。
写作文这件事情对何成诚来说，一直都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有时，他面对着千奇百怪的题目苦思冥想却毫无头绪。妈妈说写作文就是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记录下来。可有时候，他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地记录下来，却又遭到语文老师“不要写流水账”的评语。
“你真笨。”只有在何成诚的面前，陈焕文才能过一把诲人不倦的瘾。
“不就是800字的记叙文嘛。开头先来三个排比句，点明主题。中间分两段，第一段写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第二段引用名人名言，说说自己受到的启发。结尾再来三个排比句，这叫首尾呼应。”陈焕文的作文虽然不是优秀，但每次也能得个良好。他无私地将自己的写作经验倾囊传授给写作困难户何成诚。
何成诚使用了陈焕文传授的经验以后，作文分数果然有了提高。于是他的写作困难由“不知道如何写”完美转向了“如何凑够字数”。每当手中的笔跨越作文纸上那条800字的标线时，何成诚都有一种马拉松突破终点线的快感。
同样是凑字数，苏曼艺的水平就要高多了。她所写出的排比句辞藻优美，她所引用的名人名言何成诚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因此，孟婕每隔一段时间就托谢璇将曼艺的作文拿来供成诚学习参考。
有一回这些作文碰巧被苏志文看见了，他小声嘀咕道：
“我怎么觉得有点无病呻吟、刻意拔高啊。”不过这话他没敢让曼艺听见。
在曼艺的光辉指引下，何成诚的文风越来越“高”的同时也越来越“艰涩”了。
当写完“如果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那么你就一定会发现，生活中处处都是惊喜。”之后，他长舒一口气。放下笔，何成诚将作文重新读了一遍，越读越怀疑，这难道真的是我写出的东西？
没想到的是，这篇作文竟然一语成谶。何成诚上午稍一“发现”，生活下午就迫不及待地送给了他一个惊喜。
下了体育课，何成诚回到教室，一掏抽屉，居然掏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紫色小熊。小熊的手里捧着一张粉红色的小卡片，上面用紫色的彩笔写着：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了哦。
何成诚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几乎都凝固了，他拿笔狠狠戳了自己一下，才确定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返回教室，好在何成诚平日里就沉默寡言，没有人注意到他呆若木鸡的神情。
“呦，你这是刚跑完马拉松啊？”齐喆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拎着可乐，一回座位就发现何成诚满脸通红。何成诚飞快地将小熊扔进了包里。
齐喆笑道：“你拿的什么？这么怕我看见，不会是定时炸弹吧？”
好在齐喆放下篮球又往外面跑，没有再追究下去。何成诚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滚烫的像刚喝了一瓶二锅头。
整整一个自习课，何成诚坐立不安。他很想再确认一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纸条上的字，却又怕被周围的同学看出什么来。
这会不会是哪个同学的恶作剧呢？可今天又不是愚人节。自己平时不爱讲话，和同学也很少开玩笑，谁又会和他开这种玩笑呢？
看笔迹，这一定是个女生写的，到底会是谁呢？
今天大家都出奇的自觉，所有人都在埋头自习，就连一看书就瞌睡的齐喆也拿出一本小说翻了起来。
何成诚做贼似的抬起头，装作放松眼睛的样子，将班里的女生们都筛选了一遍。李某某，昨天问他借过尺子；赵某某，今天早上收作业的时候和他闲聊了两句；方某某，上周体育课活动和他一起组过队。
他几乎将班里所有女生和他的交集都回忆了一遍，竟觉得人人都有嫌疑。
下了课，他撒谎自己今天有事，没有与苏曼艺、陈焕文一同回家，而是偷偷溜到了学校背后的一处街心花园。
见四周没有了熟人，何成诚这才小心翼翼地掏出了小熊和纸条。那行娟秀的小字他看了又看，心里紧张而欣喜。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何成诚从来都不知道。在家里，孟婕从不会让他接触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和电视剧。在学校，虽然感情的种子早已在这群懵懂的少男少女间生根发芽，情感的萌动在老师和家长的高压监视下依旧暗流涌动，可何成诚做梦都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在这一方面，何成诚比同龄人更加晚熟。从小到大，让他唯一萌生过好感的女生就是苏曼艺。曼艺和成诚一起长大，加上学习成绩优异，有幸成为了孟婕允许何成诚自由交往的女同学之一。
也有人开玩笑说过曼艺和成诚算是一对青梅竹马。孟婕便每次都回答道：“曼艺多优秀啊，我们家成诚怎么高攀的上嘛。”
说得久了，成诚也感到曼艺和自己有着天壤之别。因此对曼艺那一点点特殊的好感也就逐渐沉寂了。
何成诚将小熊和纸条精心地用袋子包好，左思右想，把它藏在了书柜背面的夹缝里。
这几乎是何成诚有生以来的第一个秘密，他像一个地下工作者一样，紧张而兴奋地守护着这个秘密，不与任何人分享。只是在第二天一早，当他遇见他那位空中的朋友时，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嗨鸽子，你知道吗，我今天可藏着一个秘密哦。”
第一个秘密所带来的兴奋感还没有消退，何成诚很快又收到了第二个秘密——一块巧克力以及一张小纸条：我一直都在关注你哦。小纸条的末端，还特意画上了一颗小小的桃心。
那一刹那，何成诚的脑子像过了电一样。这不是玩笑，他，何成诚，居然被人喜欢了！
这份意外的殊荣简直让人有些手足无措。第一节的语文课何成诚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那两张小纸条始终在课本上、黑板上晃来晃去，晃得人心神不宁。
“我一直在关注着你。”
她是不是现在正偷偷观察着自己的反应？她会不会看到我的脸红？天哪，可千万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手足无措来。想到这里，何成诚情不自禁地将背挺直了一些。
几乎所有的人都发现了何成诚今天的变化。往日一言不发的他，课间居然主动找齐喆聊起了动漫。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何成诚偷偷在心里想。
平时，他和众多“后排生”一样，只有在被老师点名提问的时候，才能结结巴巴地回答出一个问题。可今天，短短一个下午，何成诚同学居然主动回答了两次问题，惹得大家纷纷报以惊讶的目光。
“何成诚，你今天捡钱了吧？”陈焕文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问道。
曼艺道：“你以为都和你似的，见钱眼开。我看成诚今天一定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何成诚笑而不语，他有着自己的盘算。今天自己回答问题的时候，她一定也看到了吧？她会不会也为自己的表现而感到惊讶呢？ 她会知道自己所有的转变都是因她而起吗？
上次从学校回来以后，孟婕对成诚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每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妈，你最近怎么了？”何成诚看着孟婕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觉得心中发虚。
“以前妈妈对你关心不够，妈妈正在积极改正呢。”
何天道：“你还是别改了，你改的我都不适应了。”
孟婕无比温柔地解释道：“适应需要一个过程嘛，日后你们就会看见一个全新的妈妈和妻子。”
“妈，今天我上课回答问题，老师表扬我了。”
“真的？”孟婕眼睛一亮，给成诚夹了一根鸡翅，催促道：“快说说，老师是怎么表扬你的？”
“也没什么，就是我上课主动回答问题，老师说我回答得好，还让不爱回答问题的同学向我学习。”
孟婕的一双眼睛立刻笑成了两道月牙，啧啧道：“我就说嘛，咱们成诚终于开始知道用功了。你看，只要你肯用功，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你的。辅导班的程老师也说了，你就是基础不扎实。基础这个东西只要用心，一定能补上去的。现在离重点班考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只要努力，不是没有机会的。”
“咳咳，咳咳。”何天用眼神拼命提醒孟婕。
孟婕恍然，道：“不提成绩，不提成绩了。吃饭，吃饭。”
成诚放下饭碗，立刻又钻回了书房。孟婕欣慰道：“你看咱们成诚现在多用功啊，吃过饭立刻就学习。我看郑老师那日说得也太夸张了，咱们成诚怎么可能得抑郁症呢。”
成诚跑回房间，白鸽已在窗外等候多时。成诚抽了一本英语书摆在窗台上，便迫不及待地和白鸽分享起自己的推测。
“她可能是个活泼开朗的女生，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来。”
白鸽“咕咕”叫着，仿佛是在赞同他的想法。
“不不不。”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一定是个害羞的女生，因为不敢和我直接说明，所以才偷偷写了小纸条来。”
白鸽又“咕咕”叫着，似乎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你说她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这个问题可把白鸽难坏了。它想了一想，索性低头去吃饼干了。
何成诚依然喋喋不休道：“可能是我平时不爱说话吧，说不定她就喜欢不爱说话的男生。或者她也喜欢画画，一定是她看到了我上次在美术课上的作业……”
对于成诚而言，这份小小的秘密不仅仅意味着一种美好的情感。最重要的是，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没有被这个世界所忽视，有一双眼睛始终在关注着自己。他决定绝不辜负这双眼睛。
这一个星期，成诚的名字频频出现在“表扬名单”之列，孟婕以为是自己的教育投入终于有了效果，每天眉间眼角总是挂着笑意。
何天趁机道：“你看，这段时间你不提成绩了，儿子的成绩反而提高了。咱们做家长的也要学会适当地放手。”
“放手，放手。”孟婕正在兴头上，何天说什么都满口答应。“你以为我不愿意放手？要知道成诚能自觉学习，我早就放手了。”
这几天，成诚也没有闲着，先后将装着秘密的袋子转移了好几个地方。电视柜后面、沙发下面、储藏室的角落。每天一回家，何成诚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藏匿”地点翻看一番，见袋子原封不动，心脏才能安然落地。
几经周折，何成诚还是觉得书架背面的夹缝最为保险。因为平常家里的卫生都是爸爸打扫，而这样的夹层夹缝他是懒得去清理的。
偏这个周末孟婕休息。看到儿子最近表现良好，她准备将成诚的房间好好打扫一番，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何天，你看看。你平时打扫卫生就只做表面工夫，这角角落落里都落满了灰。”孟婕手上擦着桌子，嘴上也不闲着，一刻不停地数落着何天。
“这些灰尘不打扫干净，让成诚吸进去了不是损害健康吗？让你做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你这爸爸也太不负责了。”
何天专心看他的报纸，嘴上哼哼哈哈地应付着。
“看报纸，你就知道看报纸。”
“你又不让我看电视，那我只能看报纸了。”
孟婕道：“你有空也多关心关心儿子的学习。他最近功课上有没有问题，老师讲的知识能不能听懂。我顾不上的时候你也替我检查检查他的作业。真不知道要你这个爸爸干什么。”
何天岿然不动，道：“有你一个就够儿子受得了，再多一个，你还让不让他活了？”
“何天，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夸你做得好，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孟婕笑道：“你就是嘴上的工夫，幸亏我们儿子没有遗传你这一点。”
“我倒希望他能多说说话呢，现在成日像个闷葫芦似的。”
“得啦，你就别含沙射影的了。上次和郑老师谈完之后我也反思了，以前确实对成诚太严格了一些，以后我会多听取他的意见。”
孟婕打扫到成诚的房间，一伸手在书柜上蹭了一道灰。她皱眉道：“你看你，这书架的夹缝里是最容易藏灰的。你每次准又是应付了事。”
孟婕拿了扫帚，想伸进夹缝里面清扫。不料刚一举扫帚，忽然“哗啦”一声，一个塑料袋掉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