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木制楼梯在他的步伐下呻吟,门廊上的野花杂草将迷人的香气推进他的鼻腔。他颤抖的右手推开半掩的门——就像是为他敞开的一样——在几乎凝固的时间里吱呀作响。
房子的深处传来乒乓响声,一股不熟悉的风将发酵的酒精气息扑到他脸上。“狗娘养的兔崽子——!”一个声线熟悉的怒吼从屋子里传来,“我要扒了你的——”
Jim Kirk身后残余的阳光映照到房子里男人遍布胡茬的脸上,勾勒着他大张的嘴巴和圆瞪的双眼。两个人一个在门廊一个在楼梯上,相互注视了一阵子。“……Frank叔叔,”Jim打破了沉默,“我不知道你在来访。”
他花了点时间才在层叠的胡须下认出来他母亲的哥哥。Frank看起来醉了,比他记忆中有些微妙的区别,但是Jim一瞬间不能搞清楚是哪里不对。褐色乱发软趴趴地搭在他的额头上,盖过深陷的眼窝。他看起来比记忆中那个带他翻越山丘和溪流的Frank Davis要颓废许多,但是有什么其他地方不对。
Frank的瞪大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脸色煞白地倒退了几步。“你——”他嗓子里挤出一个声音。
Jim稳住他颤抖的身体,将他倚靠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你还好吗?怎么回事?”
“你——”似乎是Frank可以发出的全部声音。他伸出一只沾满油污的手指点着Jim的脸,眼睛瞪得像铜铃。Jim为他倒了一杯水,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呼吸,Frank。我是不该出现在这里,这说来话长。不过你这是怎么回事?Wiona呢?”
“George……?”Frank呢喃,“你——可是你——你死了。你明明——”
George?Jim皱眉,他被当成了他父亲?时间上毕竟也说的通。Frank持续地盯着他看,直到这时候Jim才意识到哪里出现了问题。Frank的头发干枯却是郁郁葱葱的褐色,他的面容除却加深的黑眼圈他记忆中相差无几,也许眼角多了几条细纹——然而他有至少二十五年没有见过他的叔叔了。
Jim向后靠在椅背上。他——太年轻了。如今Frank理应比他母亲还要大,然而对面人的发丛中的银丝寥寥无几。他穿越了时间吗?但他说,父亲……死了?那么Jim不仅仅穿越了时间,更有可能穿越到了其他的宇宙。
Frank猛的站起来,咕哝着冲出了Kirk家的房子。Jim注视着他愤怒地跺着泥泞趋近农场的远端,深陷于思绪之中。
如果他的父亲去世了,还会有James Kirk吗?自己代替了这个Jim的位置——或者说,存在吗?是他造成的时空涟漪导致了父亲的死亡吗?
他在客厅的壁炉上发现了一张父亲的相片。这感觉——很奇怪。一个微妙的不同在照片上格外显眼。那是一个熟悉玻璃相框。照片里面是他母亲、父亲和哥哥Sam在旧金山的贝克海滩上的自拍。Jim记得在母亲的书架上见过它,是少数没有Jim的照片之一;他记得是因为Sam曾经指着那张照片大笑着讲他们后来是如何不小心溜达到将军滩上,而父母被那里裸体的老少男女吓得捂住了小Sam的眼睛。
加利福尼亚六月的阳光照在George Kirk的脸上,瞳孔闪耀着明蓝的波光。然而相框屏幕的玻璃上映射着Jim的暖棕色眼睛。他的父亲没有蓝色的双眸——Sam也是如此。
“砰砰砰。”
门被敲响了。它从未关上,来者仍旧礼貌地在敞开的破旧木头上敲打了三下。
Jim过转身,对他身后的景象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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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Jim也会犯犯痴梦,想象自己的父亲从未死去。他不便现身,任务神秘到必须瞒过家人,不得不为联盟奉献出他的整个生活。他的父亲——他那整个星系都传颂的英雄。这是个合理的幻想,因为Jim才12岁。Frank总是拎着他的耳朵说他还小,是个满脑子鬼东西的蠢货。以前拉着Sam的衣角走在街上,Jim总会忍不住昂着头在人群中一遍遍地搜寻,期待找到他在暗中观察他的父亲。有一次Jim看见一双蓝眼睛,他的心在胸腔咚咚作响,那金发几乎像是西海岸的细沙般在阳光中跳跃着。他从卫生间门口追着男人穿过步行街,直到对方回过头。Jim僵立在原地。四周人流匆匆,那些陌生的眉眼,没有一个属于Kirk。
三年级的时候Jim揍了Steve,那个粗鲁愚蠢的混球。他抓起大衣将老师的训斥声抛在脑后,瘦小的身躯裹进Sam穿小了的涤纶风衣。他爬上学校后面的山坡,风刮在裂开的血痕上。如果父亲在看,他会来吗?他会在Jim轻巧的身躯坠落山丘的时候,抓住他柔软的羽翼吗?
在步行街走丢的那天,Sam找到他的时候Jim正坐在原地,那个金发男人回过头的地方,一个门牌落灰的手表店。Sam的怒斥声在看到弟弟低垂的头时停了。Jim没有哭,他说是烈日下的汗水滑落他的面颊。他告诉Sam,“我把他弄丢了。我们把他弄丢了。”
如果他在深夜里呼唤,他父亲会听见吗?如果他逃离、失控、放任自流,他父亲会出面阻止吗?他看着红色的科威特驶下悬崖,在被热浪扭曲的尘土里燃烧。如果他坠落,他父亲会现身吗?
Jim幻想过他躺在丘顶浑身是伤的时候,父亲会从树林里走出来,用有力的手掌轻柔地抚平他的伤痕和泪水,严厉地指责他的鲁莽行为。他想过放学后打开门,客厅里迎接他的是父亲的微笑,报纸和热茶,被夕阳勾勒的身影融进桌椅,仿佛他从未离开。他甚至想过他长大后加入星际舰队,将他紧紧拥入怀中的是他的父亲,声音颤抖地一遍遍重复,他令他骄傲。
但从不是他刚把他父亲的科威特开下悬崖,然后被警察押回家,面对着一脸茫然的父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