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设计:枫叶丰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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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江汉的集团在B国新开的分公司,已走完所有流程,正式开业了。他因此要出国一个月。这对我来说是难得的好机会。送他到门口时,他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地吻了我的嘴唇,温柔地叮嘱我:“ 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他喜欢在人前表现出对我的呵护,我配合地抿嘴冲他笑笑,答应了。

我望着他的劳斯莱斯离去的背影,直到它在小路尽头消失,才转身回屋。这别墅区里住着不少关心别家闲事的贵妇,江汉喜欢别人看到的,都是我们的相亲相爱。

***

李妈是江汉的远房亲戚,也是他的奶妈。江汉跟李妈的感情胜过自己的母亲。李妈是他最信任的人,于是担负起照顾我的责任,确切点说,是监视我。有了她的存在,我于一年前开始筹备的逃跑计划,一直没机会实施。

转身回屋时,看到李妈正用她鹰一样的眼睛盯着我,“小姐快回屋吧,你穿得少,别着凉。”

我的心“咯噔”一下,她阴冷的眼神吓到了我。我拼命掩饰住对她的厌恶和恐惧,挤出一丝笑容,躲开她精瘦的身体,侧身进了大门。脊背阵阵发凉,我敢断定李妈一定在盯着我的背影。

回到房间,我赶紧锁上门,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再一次仔细检查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查过上飞机时可携带现金的最高金额后,几年中,我隔三差五从银行取出一些现金,准备逃跑时带在身上。

我的每一张银行卡都绑定了江汉的手机,一有交易,他立刻会收到短信。我要逃离他,不,是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就绝不能将钱转到我国外的账号去。那是他唯一不知道的账号,也是我逃离他之后,赖以生存的依托。

***

我在寻找机会逃跑,摆脱李妈的鹰眼是当务之极。

天无绝人之路!当我听见李妈欢喜地冲着电话嚷到:“当然,儿子,我的宝贝儿子,我当然要去参加你的婚礼。江先生也绝对会支持我去的”时,激动得险些叫出了声。

李妈跑来告诉我,她今天晚上就要回老家参加儿子的婚礼。“江先生同意了”,她兴奋的时候,还不忘用她那鹰一样的眼睛盯着我,“先生嘱咐过,没事您最好不要出门,他不放心。我不在的这些天,您若要出门,请记得一定要通知王司机。”

李妈对我说话时总是高高在上的模样,感觉上,她是主人,而我不过是她的仆人。

“好的,我记住了。”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李妈离开是我逃跑的最好时机。我盘算着,她今天晚上走,我若能登上次日第一班飞机,则是最佳方案。我必须让江汉完全放心我会乖乖呆在家里等他归来。所以今天晚上的视频电话,至关重要。

不知能不能买到票啊。我紧盯着电脑屏幕,拉动鼠标。当我看到机票剩余“1”张时,肾上腺素骤然激增,颤抖的手指快速点击“购票”,默默祈祷不要有人跟我抢这唯一的机会。当我用江汉不知道的那个账户成功付款时,我有了喜极而泣的冲动。

***

晚上八点,江汉准时打来了视频电话。看到他的名字随着音乐声在闪动,我有一刻竟然无法呼吸。我突然不敢接听,怕他看出我的异样起了疑心,那我的计划将彻底失败。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抿了一下嘴唇,试着笑了笑,然后用颤抖的手指,接通了电话。

“亲爱的,你在干嘛?接电话似乎用了挺长时间。” 江汉嘴角上扬、用他一贯不怒自威的表情对我说。我能听到心在“怦怦”乱跳。

“呃......手机没带在身边,刚刚在楼下,想吃点东西。”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出我在说谎,透过视频,能不能看到我涨红且微微抖动的脸。

“有没有想我?” 江汉没再追问,我悄悄松了口气。

“呃......想了。” 我坐在沙发上,左手夹在两腿间,下意识掐着自己的肉。我确实想到了他,想着怎么可以永远逃离他。

我们之间本没什么话题,我更盼着能早点挂了电话。他又冰冷地叮嘱我注意安全,等他回家。他说他想我了,很想快点见到我。我挤出笑容忍耐着,心里盼着他那张让我越来越感到陌生和害怕的俊朗面孔快点消失。

***

江汉终于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再次检查护照和现金,都在,这就足够了。我不会带箱子,谁知道哪里就会有双眼睛盯着我,无意中透露给江汉。我要让所有人即便看到我,也会自然想到,我不过是出个门。

紧张中,我迷迷糊糊睡了又醒,醒了再睡。最后一次睁眼时,天还没亮,心却跳得能把我从床上拉起。我快速起身,匆匆洗漱完毕,拎起准备好的不显眼的小行李袋和挎包,再次环视了一下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留恋。走出别墅大门,意味着我跟过去做了了断。是否能够重生,就看我的造化了。

【02】

江汉正在B国宽敞明亮的办公楼里召开管理层会议。年纪轻轻就掌管集团生意,这让他难掩内心的自豪,得意的神情在刻意想保持平和低调的努力中,占了上风。作为公司的董事长,江汉对在人前演讲时的神态、语气和面部表情把握得恰到好处,这令在坐诸位年长于他的管理层人员佩服的同时,也感到了莫名的不舒服。

秘书在这时推开了门。弯着腰、面带怯色、悄悄地走向江汉。正在演讲的江汉因此稍微停顿了一下,这让他心里不舒服,脸上露出了愠色。

“对不起,江总,有个急事需要告诉您,抱歉......” 秘书凑近江汉的耳朵,用手捂着嘴对他小声说着什么。

江汉先是不满地听着,随后猛地转头看了眼秘书,脸上的愠色被惊讶所取代,继而转为了愤怒,以至于他下意识掰断了手里的圆珠笔。

“秦钟,你来继续我们的话题。” 众人看得出,江汉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李妈还在线上吗?” 走出会议室,江汉边走边气急败坏地问秘书。

“在,我让她别挂。”

江汉的快步走逐渐变成了小跑,后来成了快跑,他头一次对自己引以为豪的长长宽阔的公司走廊感到厌烦。推开办公室厚重威严的大门,江汉直奔到办公桌前,猛地抓起话筒,动作太快太重,险些把话筒拨愣到地上。

李妈听到江汉的声音,立即带着哭腔道歉。江汉忍耐着,“行了,哭没用。我只想知道,她离开了多少天,现在在哪里?”

“我去参加儿子婚礼,去了六天,今天刚到家,发现小姐不见了,就马上给你打电话。你手机没接,才打到了公司。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李妈紧张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喘了口气,继续说,“我问了保安,他们说没看到小姐拿行李箱,查监控,就是我走后的第二天早上出了门,之后就没回来了。”

江汉的拳头握了起来,李妈听到他急促沉重的喘气声,知道他气得要发疯。她见识过他在家发疯时的模样,那时的小姐在他的铁拳下奄奄一息,是常事。拳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她自然不会同情小姐,反而有种观赏的快感。但这次,虽然隔着电话,她仍然感到了恐惧。

“你在家守着吧。” 江汉冷冷地结束了通话。他下意识咬紧了腮帮子,将所有愤怒集中在拳头上。拳头和桌面接触后发出沉闷的响声,一旁的秘书受惊打了个哆嗦往后移了一步,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时,看到江汉的手在流血。

【3】

离开这片熟悉的国土,我不情愿却别无选择。我只有一个念头,逃离江汉,在他的世界消失。现在,我坐上飞往异国的飞机,前途未知,未来迷茫,一切都让我开心不起来。只有“终于离开了他”这个事实,让我能在慌乱无措中舒口气,暂时放松下来。

我闭上眼睛告诉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让他们放心。想起他们,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惹得旁边那个胖胖的大妈好奇地望了我好久,欲言又止。我索性闭上眼睛,没给她探究的机会。

知道我出逃计划的只有一个人,栾洁。她是我初中同学。据说,她妈怀她时,做化学试验染上了皮肤病,不幸传给了她。生下来时,她的皮肤就如鱼鳞一样,干燥却发亮,很瘆人。摸上去的感觉更可怕。

上体育课围圈玩游戏时,谁也不愿意与她拉手。看她怯怯地站在圈外,眼眶泛红,我下意识走过去跟她拉手,而她的另一只手只能垂在大腿旁。碰到她的手,我的心“咯噔”一下,本能感到一阵恶心和恐惧,心里酥麻麻的,但我忍着什么也没说。

因为她没有汗毛孔,汗液渗不出来,所以身上总有一股奇怪且难闻的味道。同学们因此离她很远。有几个男生和女生在与她相遇时,还会刻意做出嫌弃的模样,栾洁为此哭过许多次。

我一直独来独往。栾洁哭泣的时候,我不知怎么就走近了她,不说话,就是陪她坐在那里,等她哭尽眼泪。然后我们相视笑笑,一同回家。在初中时,我和她都没有别的朋友,只有彼此。

***

中考结束后,我们就分开了,从此断了联系。再见面时,是父亲出事后。接连十几天,我和母亲都在茫然失措和紧张不安中寻找可以求助的人。那些平时对父亲点头哈腰、围前围后的人,突然间都直起了腰杆。

母亲卑微地求他们找找人,帮父亲洗脱罪名。她认为父亲很冤枉,所有给他安上的罪名都不应该成立。他不过是一个老实巴交并不会做生意却做了生意的知识分子。

那些曾经被父亲帮助过、提拔过的人,此时都已高升,有权有势,却不愿再面对已被定罪的父亲家属。他们敷衍的语气和不耐烦的神态,使得我们还没机会说出准备好的感激和请求,就被那猛然关闭的房门挡在了外面。

栾洁就是这时出现的。她给我们带了水果,然后就默默地坐在客厅里。她什么话也没说,如同我在初中时陪伴她一样,用沉默抚慰我和母亲的悲伤。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我们的痛苦也减轻不了半分,父亲的命运也得不到丝毫改变。

***

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和父亲,在我们精疲力竭不抱希望,去父亲原来的老上级家,为父亲做最后努力的时候,对方竟然答应去找找人。我和母亲都没把他的话当真。这种时候,远离我们才是人之常情。可十多天之后,老上级打来电话,说求到了人,对方答应帮忙。

我就是在那时第一次见到了江汉 - 老上级找到的厉害人物的儿子。我坐在母亲身边,听她哭诉父亲的冤屈,求江汉父亲务必帮忙。江汉递过来餐巾纸,我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接过餐巾纸的时候,我抬头看他。客观说,江汉有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后来我每每痛苦绝望的时候,总会感叹,如果时间永远停滞在最初相识的时候,该多好。

【4】

“你先出去吧。” 江汉对秘书说。秘书正巴不得离开愤怒的老板。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斯文帅气的老板这样失态。这让她对刚刚李妈说老板太太失踪一事,有了新的猜想。

秘书退出后,江汉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这不是妻子第一次逃跑。江汉清楚记得筱晓几次试图逃跑时的坚决。这让他的尊严备受伤害。他不能接受筱晓被抓回来后,悲愤地告诉他的理由:“我受不了你的喜怒无常和变态暴怒。你没把我当成妻子,我只是你随时发泄的工具。”

是这样吗?江汉用手按了按发痛的额头。他的回答是否定的。当初看到筱晓的第一眼,就被她的温婉和清纯所打动。说到底,他喜欢女人味实足的异性。

他让父亲求人在监狱多照顾筱晓的爸爸。牢狱之灾,任何人的帮助也只能如此了。自己对她不够好吗?他记得谈恋爱和刚结婚时,筱晓在他面前,总是露出满足享受的神情,对他各方面的能力都崇拜不已。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她有了猜疑,继而发展成只有动手,才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他只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甚至没有拉过手。”

对了,就是那次他们在街上遇到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之后。那是他们结婚后不到一个星期的一个周末,江汉的心情莫名低落,他总是这样。

不巧在街上遇到了那个在他看来,对筱晓过分热情的男人。寒暄过后,男人想请他们吃饭,庆祝他们的新婚。江汉没理会筱晓的犹豫,直接生硬地拒绝了男人的邀请。筱晓因此不高兴,两人一路没话。到家后,就吵了起来。

“你说没拉过手,谁会信?没谈过恋爱,他那么热情干嘛?我刚刚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睛,满是后悔和欲望。你敢说你们没什么?”

筱晓吃惊地看着面目因激动而扭曲的江汉,心中一沉。她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那晚,筱晓的沉默激怒了江汉,他第一次对她动了手。筱晓因此在医院呆了一个月。江汉道歉保证了无数次,可那次的暴力并没成为最后一次。

【5】

我跟栾洁从此又有了来往,每个周末她会主动邀请我一起出去走走,这让我有机会喘口气。劝慰每天因痛苦无助而无理冲我发火的妈妈,已经让我筋疲力尽。我们总会回忆起初中时的往事,慢慢地,我们之间又重建起了对彼此的信任,恢复了那段难得的友谊。

我结婚的时候,身边只有母亲和栾洁。栾洁那天对我和江汉说,看得出我是真正幸福的,希望江汉永远对我好。我也希望。

当初答应江汉的求婚,并不是我在委曲求全。我也不认为他是趁人之危。不可否认,江汉对我一见钟情的那天,我在心里也忘不了他了。他爸确实帮了忙,可是父亲依然去服了刑。只不过,他爸托人请狱警多加照顾,父亲比其他人少受了些罪。

***

飞机的颠簸把我从回忆中带到了现实。飞机上的饭菜永远夹生得令人反胃。我把盒盖盖上,将一整套华而不实的餐食放在小桌板上,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可是思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江汉没有限制我与栾洁的交往,他知道我没有朋友,除了栾洁。而于我而言,每个周末能跟栾洁在外面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是我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那天,栾洁盯着我脖子上的淤青,眼中露出探寻的目光。我往上拉了下衣领,她拦下我的手,“别嫌烦,我不是八卦的人,你知道。但不瞒你说,我不止一次看到你脖子、手臂上的这种淤青。别告诉我这是你不小心自己弄的,我不会信。”

栾洁竟然看到了江汉无数次对我发怒后,留在我身上的痕迹。她并不知道,衣服遮挡住的伤痕,会吓死她。我不会给她看,没意义也没意思。

“你得离开他,你没想过吗?” 栾洁眼中有了泪。

“三年前刚结婚不到半年,我就试过了”,我叹了口气,“ 可是,他让一切机会成为了不可能。你知道他有这个本事。”

“我没想到,你的幸福这么快就过去了。你刚结婚那段日子,每次见到你,我都觉得你在不幸的时候遇到了一生的幸福。那时江汉对你很好。”

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最初江汉对我的好,不是装出来的。可他的温柔保持不了多久,后来他对我虐待成瘾证明了这一点。他经常在与我轻言细语、甚至浓情蜜意的时候,变得暴怒,整张脸扭曲着,手掌的力量让我在恐惧中迎来无数次面临死亡的绝望。

“从没听你提起过。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你妈,不告诉其他人?也许舆论能迫使他收敛。” 栾洁握紧了我的手。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没用。”

我报了警,江汉站在门口,微笑地与警察问好寒暄,他不露声色,对方却已心领神会。警察临走时说,江先生对别人都那么好,怎么可能家暴妻子呢?他还说,有许多报警的女人,就是受不了被丈夫冷落才出此下策。

“其实,你们也应该体谅男人,他们在外面工作赚钱养家不容易的。”

警察告辞,江汉含笑注视他的背影好久后,转身进了大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猛地回身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墙上。我被掐得喘不过气,下意识垫起脚尖,恐惧占据了我的心,双手无助地想掰开他的铁爪,拼命发出微弱的声音:“求你停下,我喘不过气了。”

江汉松开了手,随后猛地揪住我的头发,我觉得他凶狠冰冷的眼睛已经要插进我的脸里,“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竟然报警?我对你的好,你都忘了?你爸能活到现在,是谁的功劳?没有我,我爸凭什么帮你们?就因为我几次无法控制的行为,你就觉得我在虐待你吗?你怎么不觉得我是爱你太深?我看你精神有问题,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面对江汉的喜怒无常和无法控制的突然暴怒,我是怀疑过他有精神和心理问题的。我曾想过陪他去医院检查,可后来却变成我去看了医生。

“他有本事让所有人相信,他是一个大善人,而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事的女人。活着真没意思,是不是,栾洁?” 我绝望的表情吓到了她。

“离开他!不能为了他,失去对生活的信心。” 栾洁坚定地握了握我的手。

“怎么离开他?我的生活都是他在安排,我除了能栖身在那个不属于我的房子里,就只有妈妈和你。我想离婚,还没去民政厅,调解员就上门了。他轻而易举让他们相信,我被严重的抑郁症折磨着,需要看医生,而不是离婚。他们走后,我又被他打得一个星期下不了床......” 我闭上眼睛,那可怕的场景又回来了。

栾洁不再追问,但她从那时起便鼓励我离开江汉,并跟我一起商量逃跑的计划。也是在那时,我发现她的人脉挺广,不像我这样,除了丈夫,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出个家门,都会高兴上半天。

在栾洁的帮助下,我拿到了A国有效期十年的签证。我的出逃计划因此迈出了第一步。只是没想到,寻找逃跑的机会,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

***

栾洁到机场为我送别。我始终担心被熟人看到,她便拉着我找到机场一个角落,叮嘱我到了A国后,记得给她报个平安,“用我给你的那个新号码。”

我含泪握住了她的手,害怕加失落,我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栾洁抚了抚我的手臂,“一切都会好的,好好照顾自己。需要我帮助的时候,一定要让我知道啊。”

我们紧紧拥抱了彼此,从此天各一方,我在这个世间还会不会再有朋友,我不知道。但我那一刻认定,这个世间若还有一个人值得信任,那一定是栾洁。

登上飞机后,我给栾洁发了信息:“已登机,保重,衷心感谢。” 随后,关机,取出SIM卡,放在衣兜里。飞机平稳飞行后,我去洗手间,把它扔进马桶,任它在空中粉碎。

【6】

“你逃不出我的手心,没人能!” 江汉的拳头狠狠地锤在桌子上,茶杯盖被震了下来。他没理会因此溅到桌上的茶水,拿起手机,拨打他在国内的得力助手许山的电话。

“她又跑了。” 电话刚接通,许山就听到江汉短促而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知道应该做什么。我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你知道的。”

许山握着话筒点了点头,“放心,江总。” 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却彼此心领神会。

筱晓再次出逃,许山一点不感震惊。前几次筱晓被他抓回来时,虽然疲惫中带着恐惧,眼睛里却透出不妥协的坚定。她裸露在外受到摧残折磨的肌肤,让许山触目惊心。他就是在那一刻开始怀疑,江汉之前的女朋友环环从阳台摔下去,并不一定是个意外。

他曾在筱晓苦苦哀求他放了自己时,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但只是那么一刻而已,随后,便恢复了冰冷。说到底,江汉对他有恩。他每次看到家人在宽敞明亮的大别墅里开心快乐得意时,眼前总会浮现出江汉的影子。他不能背叛江汉,这对他没好处,他也不想做什么救世主。

***

许山试着拨打筱晓的电话,无法接通。他不意外。要想逃跑,号码肯定不会再用。但曾经的通话记录不会消失。他到电信局轻而易举便得到了筱晓全部的通话记录。他不得不被江汉的人脉和能力所折服。

电话和信息截至到1月15日这一天的早上,接收方无一例外是那个号码。他找到江汉的朋友-高级经理孙旺,对他耳语了几句。对方微微一笑,转身让助理查出了号码主人 - 栾洁。随后,孙旺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您账户0892于01月22日11:12入账款项,人民币5000.00。

【7】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终于到达A国。办好出关手续后,我钻进了出租车。看到异国的蓝天白云,我激动得热泪盈眶。虽然是冬天,树木却并不光秃,绿油油的,充满着生机。

我想吸口新鲜空气,悄悄打开车窗。冷风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关上了窗。未来会是怎样的,我心里没底。走一步算一步吧。没了江汉的折磨,是我眼前最大的幸福。

栾洁为我安排好了住处。一个安静的小区,楼层很高,房间不大,设备齐全。放下行李后,我赶紧用栾洁给我的新号码给她发短信。

“我已到达,房子很好,真心感谢你。”

放下手机,我瘫倒在沙发上,不自觉地喘着粗气。劳累,无助,迷茫,期盼,我看不到未来,却没了退路。

收拾好行李,在碗柜里找到一包泡面,吃下它后,身体似乎有了力气。带在身上的现金必须存起来,我拿起手机,走出家门,导航显示,银行离我不远。

N市的街道繁华且热闹。工作日闲逛的行人并不少,车水马龙的景象张显着这个城市迅猛的节奏和活力。从银行出来,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充满了忐忑和不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当务之急,我得找份工作。

虽然十年的签证已经拿到,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生活。这个签证只确保我这次可以呆三十天,并且不能工作。三十天后若不离境,我便会成为“黑人”,终日担心被举报。

我发现,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胆子会因为身处绝境而莫名大起来。此刻,我看到那家金碧辉煌的华人餐馆门外张贴的招聘广告,竟然在几秒钟的犹豫过后,走了进去。

老板出来见我,他拿着我的护照翻看了一会儿,抿嘴冲我摇摇头,“对不起,您的签证不能工作的。”

“我知道。可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我急切地为自己争取着机会,“老板,您聘用我吧,我会很努力,也会做得很好。我不在乎您让我多干额外的活,只要您留下我。”

老板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对我说:“你是旅行签证,没办法在这里直接换成工作准证,除非回国重新申请。你不会愿意的,对吗?你留下吧,只是要机警些。移民局的便衣经常会突然出没。不要告诉其他人你没有工作准证,人多口杂,不好控制。你若被抓,说实话,我也会跟着倒霉。”

我连连道谢,保证一定不给他惹麻烦。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我觉得自己在不幸中还是幸运的。

【8】

江汉之所以看重许山,是因为后者做事稳妥。在众人都无措恐慌的时候,只有许山能用他的沉着冷静安抚江汉的狂怒暴躁。目前为止,还没有许山办砸的事情。

得知筱晓一直联系到逃跑前的人是栾洁后,许山向江汉做了汇报,“江总放心,我会及时跟您通报进展,您不必现在回来,安心A国的业务。这里我知道怎么做。”

江汉没有询问许山接下来的计划,他说过从来不在乎过程,只看结果。而他相信,许山不会给他一个失望的结果。

“我过两天就回去。你知道,这种时候,我无法做到平静。” 许山知道江汉说的是真心话。前几次筱晓逃跑时,江汉发疯的模样仿佛电影胶片在他面前清晰地播放。

许山知道在江汉回来前,他得让事情有些眉目。他开始调查栾洁。只要说出江汉的名字,一切就如听到“芝麻芝麻请开门”般畅通无阻。

***

帅气英挺的许山出现在栾洁公司前台,引来人们的窃窃私语。这是一家聚集了众多海归精英的科技研发公司,栾洁在这里谋到一份首席会计师的职位。她依然享受孤独,人们也因为她性格的孤僻和那身鱼鳞对她敬而远之。这里没有筱晓,她没有朋友。

前台在电话中告诉栾洁有客人,听名字,栾洁不认识。前台说那人坚持要见她,有重要的事情告知。栾洁心里莫名紧了一下,放下电话,去了前台。

“您找我,什么事?” 前台向栾洁介绍了许山,栾洁探寻地问陌生人。

“也许可以去您办公室聊一下?” 许山冲她微笑着,原本矜持冷漠的栾洁在这个漂亮男人面前有些慌张,下意识点了下头,带着他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许山在心里偷笑,“丑女在俊男面前都会失去方向”。看来这话说得挺对。

许山提起筱晓时,栾洁显得很激动。

“别去动她,请你。筱晓命好苦,没了父母,江汉又对她施予家暴,你若有点良心,就请放过她。”

许山冷静地听她激动地说完这些话,心想,也许过会儿,你就不会被心中的正义和友情所左右了

【9】

我开始在那家华人餐馆工作了。与在国内时时刻被江汉暴力袭击、窝在家里担惊受怕的日子相比,这样每天早出晚归的生活,让我觉得充实快乐。唯一不安的,就是担心移民局的便衣会突然出现。好在,日子一天天过去,担心虽然没停过,他们却也从来没出现。

这期间,栾洁给我发来过信息。问我在这里是否习惯,一切安好?距离太远,纵然想念,也只能用文字表达。这样的交往,比不得以前每周末的相聚。好在异国他乡虽然没有朋友,但同时也没了暴力袭击。

我让栾洁放心,也让她安心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她在那家海归成群的研发公司虽为高管,其实日子并不好过。虽然在我们交谈时,她基本不谈及自己的事情,但偶尔的几次发呆出神,还是让我有所感觉。

只是,她在我心中是个独立能干的女人,我想不出会有什么麻烦缠绕包裹着她。对栾洁最好的报答,就是好好生活,保护好自己,让她安心,我确定是这样的。

***

转眼在A国已有两个月。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我心中没了慌乱和无措。每天在餐馆里忙碌,虽然没有欣喜,也没让我难过。普通人的日子不都是这样过的吗?漂泊异乡的孤独与被江汉终日虐待的恐惧相比,我宁愿要前者。

***

餐馆所在大街周围有许多公司楼宇,很多白领中午会结伴来吃午饭。有天中午客人很多。不巧一个同事因病请假,人手不够,我和另外几个服务员一路小跑着给各桌上菜。一切都在忙碌中稳妥进行着,怎么就在那一桌出了问题,我一直也没想明白,也许是上苍的安排吧。

我小跑着为那桌白领送酸鱼汤。已经到了桌前,正伸手想放汤碗时,不知怎么,邻座女士突然起身,我没有防备,她的身体撞到了汤碗。手一滑,鱼汤洒到我的手背上,也溅了些汤汁在她漂亮的毛呢裙上。

毛呢女士惊叫了一声,冲着我骂了句难听的话。我的手背被鱼汤烫得通红,钻心地疼。我下意识叫了一声,慌忙向她道歉。可她不依不饶,硬要我赔她裙子。我没有争辩,答应了。她给了我一个价格,周围她的同事窃窃私语,听得出,他们觉得她很过分。花冤枉钱买个平安吧。我目前的情况,不想引来关注。

我取来现金递给毛呢女士,她得意地拿了钱,坐下继续吃饭。我悄悄地舒了口气。拿拖把将地面擦干净,冲众人再次说声对不起,转身离去。我知道那桌人在看我,眼神各异。

只是我发现在那些注视里,毛呢女士身边男人的目光,似乎更加深邃,有种令我感动的心疼。我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不想让他看出我的悲伤和委屈。

【10】

栾洁盯着许山一张一合的嘴巴,听着他说出自己最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心不断地往下沉,好几次,她都想撕烂许山的嘴巴。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栾洁意识到自己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我还要工作,不送了。”

“那可是笔巨款。你要怎么把这个窟窿堵上呢?你为了他这样做,可他现在应该搂着妻子在海外快乐呢吧。” 许山自顾自地说下去,没理会栾洁的阻止。他嘲笑的语气和神态让栾洁悲愤不已。

她不想提起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但同时,她也很好奇,这么私密的事情,许山怎么会知道?她作为首席会计师,若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没有周密的计划,断然不会做出这样违法的事情。她虽然也多次在梦中惊醒,尤其是知道那个混蛋拿到她挪用的公款后,竟然带着他口口声声说要离开的未婚妻去海外结了婚时,她死的心都有。可她知道,自己在感情上愚蠢,在业务上却是精明的,无人能看出她做的手脚,她有这个自信。可现在,面对许山挤牙膏式的揭露,她震惊也害怕了。

“你想我怎么做?” 栾洁悲伤地在心里拷问着自己。

“很简单,告诉我筱晓在哪里。”

“为什么不放过她?你知道江汉对她的狠,会要了她的命。筱晓没有亲人了,给她条活路,也算你为自己和家人积点德,行吗?” 栾洁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许山定定地注视栾洁,许久没说话,栾洁从他沉思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希望。

“我跟江总汇报了我的发现。你知道,他跟你的老板是老同学,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栾洁心一沉,垂下了眼帘。许山冷笑了一声,“把她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发我手机上。对了,江总有个朋友是制药公司的老总。你的鱼鳞皮肤,有得治。” 说完,他咧嘴笑了笑,从栾洁身边走过,眼睛还瞄了下她的手。

栾洁在许山关上房门的一瞬间,强忍的眼泪流了出来。

【11】

那次被鱼汤烫伤手之后,好久没见毛呢女士和她的同事们了。而那天坐在她身边的男人,依然每天中午过来吃饭。后来我发现,他连晚餐也到店里来吃,虽然每次只点一个套餐,只吃一点点。

有天中午,他又来了,不同的是,毛呢女士和同事们也同在。他一个人的时候,每次给他点餐,我都有种放松的感觉。不知从哪天起,我悄悄盼着他能来,冲我笑笑。没有言语的注视,让我晚上有了许多遐想。而这天他们一起来,我又莫名紧张起来。他们又点了酸汤鱼。我小心翼翼地端着汤碗,生怕又出什么意外。

毛呢女士还是坐在上菜的位置,我犹豫了,不敢上前。就在这时,那个男人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汤碗放在桌上。我舒了口气,轻声道谢,慌张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能不能读出我心里的感激。

那组人走了,我去收拾台面。

“晚上我来吃晚餐,能不能请你一起吃个饭?” 我吓了一跳,那男人不知怎么没走,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我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一阵暖,笑笑后轻声说:“有客人在时,我们服务员不能吃饭的。”

他点了点头,“好,那我等你下班后一起吃。” 他说完,没等我回答,就冲我咧嘴一笑,转身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呆,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还是陌生人,可我已经在期待晚上他的到来了。

***

三月夜晚的风还是凉得让人缩起了脖子。那男人没有食言,一直等我下班。现在,我们吃着他买来的热狗、喝着冰凉的可乐,并肩走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因为陌生,所以没有话题。自从与江汉结婚后,我就再没与男人单独相处过,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虽然我本能地信任这个陌生的男人。

“总去那家餐馆吃饭,看到你却是这几个月的事。你,是从国内来的吧?” 他打破了沉默。这让我自然了一些。

我点了点头,继续跟在他身边,慢慢向前走。

“你的名字真好听,筱晓,像你的人一样,怎么说呢,让人心疼的感觉。” 他知道我的名字不意外,我们的胸牌上写得清楚。可他在晚间这样说,我还是有些紧张。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国内来的?” 我并不想自己被别人探究,这会让我有种面临危险的恐惧。

“感觉吧。你的气质跟这里的女人不一样,很淡雅,与世无争的感觉。”

我笑了笑,没接话。

他比我健谈,但恰到好处,没有给我压迫感。我在他轻柔的声音和偶尔的玩笑中放松下来。当他送我到楼下时,我竟然有种难舍的悲伤。

“谢谢你送我回家,易林。”

“我希望还能见到你,不是在饭店,可以吗?” 这个叫易林的男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在路灯下,我感受到这个年轻的生命带给我的力量和希望。

【12】

江汉提前回国了。他走出机场接机大厅,一眼就看到了等候许久的许山,不由得舒了口气,上前搂住了许山的肩膀。他想,许山应该会给他带来好消息。

“江总,找到筱晓了。她现在A国N市,这是她的地址和联系电话。” 江汉的手机“叮”响了一声,他冲着许山竖起了大拇指。

江汉感到心跳得厉害。这些天他人在B国,内心从未平静过。筱晓的逃跑对他来说,是令他尊严扫地的事情。等再见到她时,一定不会轻易饶恕她对我的背叛。江汉在心里狠狠地发誓。

“那还等什么?订最早的机票,你同我一起去抓回她!” 许山已经听惯了江汉每次发怒时阴冷的声音,此刻再听,依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在波音747宽敞的头等舱座位上,江汉低声赞许了许山后,冷冷地吩咐:“先跟我老同学说,不要动栾洁,我不会亏待他。等我抓回筱晓,栾洁随他处置,也算我对栾洁没有食言。对了,改天跟王巍提一下治疗栾洁皮肤的药,我们说话总要算数的。”

许山会意地点了点头。江汉疲惫地闭上眼睛,周遭一片寂静,他感到耳朵在气压的压迫下,有些疼。

【13】

那晚之后,易林每天都会来看我。他让我觉得安心舒服也温暖。有几次,我鼓起勇气注视他,一股暖流流过心房,这个俊朗的男人激起了我对幸福的渴望。易林并不像江汉那样长着一张令人过目难忘漂亮的脸蛋。可是,我每次见到他,总被他的笑容和疼爱所感动。有人说,高鼻梁大眼睛的男人,才算漂亮。可我偏爱易林的单眼皮,我在被他注视的时候,感到周遭的一切都透着清香。

易林听说我是旅行签证,对我在餐馆打工表示出不安和反对。我说,不想坐吃山空,虽然也知道这样打工有危险,也不合法。他没有责怪我,只是说担心我的安危,“我不想你有一天被移民局送回国,我不能离开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因为我也离不开他了。可我比易林多了份顾虑。这让我很痛苦,却始终没有勇气告诉他。

易林在一家软件开发公司工作。他想我能尽快从餐馆辞职,“我去试着给你接些家教,这样对你来说,应该安全许多。”

他跟我约好次日中午见面,带我一起去朋友的中介公司碰碰运气。他似乎安排好了一切,我需要做的只是拿好护照。

第二天中午,我一边招待客人,一边等易林来接我。可是他没像以往那样,准时十二点过来吃饭。我心神不宁地穿梭在客人当中,隔三差五看向店门口。

店门这时被推开了,我笑着朝门口望去。然而看到进来的人,我的笑容僵硬了,心“怦怦”跳得厉害。我猛地转过身,闪躲在两桌刚刚吃完的客人当中,加快脚步朝厨房走去。

江汉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了我,我再一次感受到他的无所不能带给我的恐惧。服务员在叫老板。我感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穿过厨房,跑进员工休息室,拿起背包,我快步朝后门跑去。同事们好奇地问我怎么了,我想我看上去一定慌乱极了。我没心情回答他们,一言不发跑出了后门。我在心里呼唤易林,有他在,我不害怕。

手指颤抖得厉害,费了好大力气,我才按完了易林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半天,易林没有接听。我着急得想哭。我朝着易林公司的方向奔跑,希望能在路上遇到他。当看到远处如我一样在急切奔跑的易林时,我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双手扶住膝盖,弯下腰使劲往外呼了几口气,随后继续向他奔去。

【14】

老板小跑到江汉和许山面前。“您找我?请问几位客人?” 他讨好地看着江汉。江汉和许山面无表情,身边两个黑衣保镖,眼睛注视前方,没有表情,可老板偷偷瞄了他们一眼后,便感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请问一个中国女子筱晓是在你这里打工吧?” 江汉的声音透着阴冷,虽然他在微笑,可老板觉得这笑像一把利刃,随时会刺向他的身体。

“是的......”

江汉点了点头,“那就请叫她出来吧。”

老板连忙叫住一个正在奔跑送菜的服务员,让他去叫筱晓。江汉耐着性子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服务员跑过来说,没找到筱晓,“有人看到她刚才从后门走了。”

“混蛋,废物!” 江汉愤怒地捏紧了拳头,不知在骂老板、服务员还是筱晓。

他夺门而出,许山和两个黑衣保镖紧随其后,留下老板莫名奇妙,紧张不已。

江汉感到胸中的怒火烧得过旺了,如果筱晓这一刻能出现在他面前,他会像虐猫一样对待她,也许会捏死她。

“去她家。” 江汉钻进车子,冲着许山高叫道。许山点了下头,发动了车子。一路上,四人无语,车里静得听得见江汉沉重狂怒的喘气声。

【15】

易林奔到我面前,我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易林紧紧搂住了我,这是我们相爱以来,他第一次抱我。我抬眼望他,看到他兴奋的笑脸上透出的疑惑,“怎么了,筱晓?对不起,我手头上的活没做完,所以晚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看上去很不好......”

我捂住他的嘴,没有离开他的怀抱,“带我走,易林,不能回家。带我去安全的地方,好吗?”

易林抱着我的双手轻抚我的后背,脸上的疑惑更重了。他不再问,搂紧我,在路边叫了辆出租车,我们钻进去,车子朝他家开去。

***

易林的家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家具不多,却都实用。我在客厅一侧的落地镜中看到了自己,吓了一跳。苍白恐惧的脸庞,耷在额头上凌乱的头发,不停颤抖的身体,我一定吓到了他。

易林让我坐下,自己去厨房给我煮面。我走近他,定定地看他忙碌的身影,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易林扭头看了我一眼,慌忙关小了火,走过来搂我入怀,“怎么了,筱晓,怎么哭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害怕,你有我呢。”

我含泪点头,是的,我有他。可是又有什么用?对比江汉的强势,易林微不足道。他保护不了我,我也不想连累他。我深知江汉的狂妄自大和强烈的妒忌心。跟我在一起的男人,都会成为他的敌人。对待敌人,他绝不会比对待我手软。

吃完面条,易林要去上班了。我惶恐地拉住了他的手。

易林轻轻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说:“把门关好,我晚上一下班就赶回来,别害怕。我这里没人来的。”

下午的时光过得好慢。屋里安静得令人心慌。期间有几次门禁铃声骤响,吓了我一跳。明知道江汉不可能知道这里,心里却总觉得他已经在楼下等着上来收拾我了。

华灯初上时,我站在窗户旁往下看。楼宇间的小径上,回家人们的身影陆续多了起来。对面大街上霓虹闪烁,一天又要过去了,我盼着易林回来。

从他冰箱里拿出已有的食材,晚餐不丰富,我却做得很用心。在异国他乡两个月,还是第一次如此盼着一个人回来一起吃顿饭。应该说,也是我婚后这几年里的第一次渴望。

“哇,好香啊。” 听到易林的惊叹声,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奔向他。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拥抱了。只知道,我和他都忍不住对彼此怀抱的渴望。

***

我知道,自己今天的反常引起了易林的不解和好奇。之前,我们在交谈中也有相互的诉说和了解。只是,我没告诉他我的婚姻,在他告诉我他是单身时,我更没了说的勇气。

经历了今天的恐惧,我蜷缩在沙发里的某一刻,突然下决心,必须告诉易林真相。他有权知道一切后再做出正确的决定。

“我想洗个澡,今天太累了,心也慌......”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身体的疲惫让我顾不了许多了。

易林从衣柜里拿出他的衬衫给我当睡衣,我接过衣服,去了浴室。

热水解了我身体的疲乏和内心的恐慌,穿上易林宽大的衬衫,雾气中镜子里的我,脸颊通红,目光坚定。我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勇敢地走出了浴室。

***

易林的双手一直环抱着我,没有打断我的诉说。从他呼吸的急促变化中,我能感到他心情的波动。

“你爸爸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易林听完我长长的故事后,问了第一个问题。

“爸爸在狱中,心脏病......他本是个老实巴交的知识分子,不经吓,也经不起重负。走了对他来说,也许是种解脱吧。妈妈跟爸的感情极深,爸走后,妈精神恍惚,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有天她过马路,红灯时,她想着心事走了过去,被直行没刹住的车子撞飞了......人间太苦,他们在天堂可以幸福团圆了。我一直这样对自己说......”

我想冲易林笑,可却流出了两行泪。易林搂紧我,“不说了,筱晓,你是对的,他们在天堂一定很幸福。”

易林不再说话,他轻轻触碰我裸露的手臂上被江汉留下的伤痕。“他好狠心,也狠毒,怎么下得去手。”易林的眼睛红了。

我握住他的手,“已经不疼了,不会再疼了。”

易林抱紧我,寻找我的嘴唇。我浑身一颤,下意识避开了他的吻。

“对不起,你不愿意,我冒犯你了......” 易林松开双手,向后退了几步,无措尴尬的表情透着自责。

我扑过去抱他,不是的,我愿意,你没有冒犯我,只是我,还有爱你的权利吗?我在心里呐喊着,嘴里没说出一个字。随后,我将嘴唇紧紧压在了他的唇上。

那晚,易林看到了江汉的残忍、变态和疯狂。他的眼泪滴到我的每一寸肌肤上。我在他疼爱呵护和激情中,哭了,又笑了。

【16】

江汉四人到了筱晓家楼下,按门禁,许久没动静。问了门口的黑人保安大叔,对方迷茫地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好像没看到有人回来。”

江汉当即骂了句脏话,猛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扑棱到地上。黑人保安不满地叫到:“嘿,你干嘛!” 两个保镖看了一眼他,对方咽回了后面的话。许山搂了搂江汉的肩膀,“别动气,江总。这里比不得国内。别忘了,我们还有栾洁。”

江汉扭头看了一眼沉稳自信的许山,不禁舒了口气。

***

“她才到A国两个月,没什么朋友的......” 栾洁接到许山的电话,心里不由得一阵恐惧。说谎于她而言,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她对筱晓的愧疚越来越深。

“你知道江总的厉害,任何方面,对吗?别指望他能像我这样对你有耐心。如果你让我在江总面前无法交代,我不收拾你,江总也饶不了你。”

有了第一次背叛,第一百次便一定会如期而至,她怎么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到现在了,还在装友情圣女。许山费了好大劲,才没让这话脱口而出。

栾洁感到一阵恐惧。筱晓身体上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和她绝望的表情,自己的电话、公司和那么秘密的勾当被挖了出来......

她困难地咽了口吐沫,冲着话筒道出了易林的名字,“筱晓跟我提过一次,是她在餐馆认识的一个很谈得来的朋友,不过我不知道他的电话......”

许山没等栾洁说完,就挂了电话。对他来说,找到易林,这些信息足够用了。江汉满意地挥动了一下拳头,他又一次为自己感到自豪,当初不惜血本善待许山全家,是多么正确的举措。

***

饭店老板好久没见到筱晓来上班了,他有些气愤:这女人不讲信用,看来做人也不能太过好心

这天周末,江汉许山又一次来见老板。老板诚实地告诉他们,许久没见到筱晓了。这个结果江汉并不意外,情绪没有变得暴躁。他们一行随后转去易林的家。

江汉一路上想象着这个男人的模样气质。他觉得易林一定已经跟筱晓在一起了,这让他心中的妒火越烧越旺。这次,他不仅想拧断筱晓的脖子,更想掐死占有他女人的易林。

易林开门看到四个陌生男人,心中一惊,“你们找谁?”

“找你,哦,不,应该是找筱晓。” 江汉怒视着易林,这个书生气十足的文弱男人,竟然有着令他不安的气质。

“我不认识什么筱晓,你们找错人了,请回吧,不送。” 易林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许山用手挡住即将关闭的房门,“易先生,我们能找到你,想必你能意识到我们的能力。你若配合,江总不会亏待你。”

易林从容地推开许山的手,“我不知道你们的能力,这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配合你们什么,请离开吧,否则,我要报警了。”

许山往后退了退,一把拉住已经情绪失控往前冲的江汉,“江总,这里是A国,警察来了,就麻烦了。”

江汉冲着紧闭的大门高喊:“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你告诉筱晓,她逃不出我的手心。我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而你,也给我小心。”

***

易林关上家里所有的灯,在黑暗中朝楼下望。江汉他们的车一直停在路边,没有离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易林拨通了他给筱晓买的新号码,简单叙述发生的事情,然后安慰哭泣中的筱晓不要害怕,他一定会找个安全的机会去看她,“他们还在我家楼下,但我总有机会出去的。你放心,好好照顾自己,开心点,等着我。” 筱晓紧握话筒,使劲点头,浑身颤抖。

易林一夜没睡,蜷缩在沙发上裹衣而卧。时不时起身往楼下张望。终于,天还没亮,在他没抱希望、疲惫不堪地再一次向街边望去时,发现江汉的车子不见了。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天无绝人之路。

【17】

我给易林开了门,随即扑到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拥抱我,我们已经好多天没见面了。

我给他做了早餐,等他狼吞虎咽吃完后,我们相拥坐在沙发上。我依在他胸前,轻声问他:“怎么想着让我搬到这里来?”

那晚之后,易林没让我继续在他家住,也不让我回家,而是安排我住进了这个小房子。这里离市区不近,有点偏僻却很安全。这是他朋友的房子,那人早年拿到了A国的身份,购下这里的房产。去年被公司派去别国工作,便将这房子交给易林帮忙保管。

“你从来没怀疑过,为什么江汉能这么快找到你吗?” 易林疼爱地吻了吻我的嘴唇,我喜欢他的气息和轻柔的动作。

“这......没有。看到江汉他们,我只觉得害怕,大脑一片空白,只想逃......”

易林的话提醒了我,我突然感到格外恐慌,同时伴着心痛和难过。我想到了栾洁,只有她知道我的出逃计划,只有她有我的电话和地址,只有她能听到我最真实的心声和近况。我对她,从没保留,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

易林肯定了我的推测,“我那晚听你讲完过往后,就意识到栾洁对你的出卖,不会止于那一次。这并不是说她有多坏,只是,你也知道江汉的淫威。而栾洁还没高尚到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我定定地看着易林,仔细回味他的话,情绪在失望和理解之间徘徊着。我下意识抱紧了易林,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不想问,却终究没有管住嘴巴,“那你呢?假如有一天,你也要做出选择时,你会把我送回到他的魔爪中吗?”

我的身体颤抖不已。易林轻轻地从怀里拉起我,捧着我的脸,直视我的眼睛,“不知道,这是真话。你若信任我,就在这里住下去。我想江汉他们总有离开A国的那一天。你不用担心经济来源,我养活你,我愿意。你若不信任我,随时可以离开。只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离不开你,也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说完,低下头深深吻住了我。我用心回应着他,眼泪顺着眼角流进了嘴巴里,咸咸的,好似这人间的苦。

这个拥吻好长,喘息的当儿,我轻轻抬头对他说:“我信你,你今天能来,就说明了一切。”

【18】

时间是这个世间最公平、最不畏权势的东西。当江汉等人气急败坏寻找筱晓的时候,他们的签证到期了。这让江汉懊恼不已。他们不得不坐上了返航的班机。江汉心中对筱晓的怨恨越发强烈。他已下定决心,回去就办签证,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筱晓,你逃不出我的手心,没人能。

***

多日不见江汉他们出现,易林和筱晓都松了口气。为了安全起见,筱晓依然住在易林朋友的家中。通过易林中介公司朋友的帮忙,她顺利接到一份家教,为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补习数学和中文。筱晓与那女孩合得来。她教得认真,也懂得怎么启发孩子对知识的兴趣,两人之间关系融洽。

看到孩子学习兴趣提升,学习成绩提高,孩子家长惊喜不已。为了感谢筱晓,孩子家长在一个周末专门为筱晓举办了派对,邀请来孩子的同学和自己的朋友,隆重介绍筱晓,希望能为她提供更多家教机会。

那天筱晓很开心,人们对她的尊重和赞许,让她又找到了社会价值。孩子的母亲热衷于自媒体,这场私人聚会被她录成视频放到了网上,引起网友的热评。

“看来上天都在帮忙我啊。” 坐在办公室观看视频的男人暗中惊喜,他正为还没找到筱晓而烦恼不已。江汉离开时,找到他的私人侦探社,给的价格可是不菲。

***

江汉望着舱外朵朵白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再一次飞往A国。心里比上次来时,又多了一份笃定。

“那个私人侦探还真挺厉害,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了筱晓。看来,钱这东西确实是万能的。” 许山不无钦佩地对江汉说。

江汉冷笑着哼了一声,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过“失败”二字。

【19】

天气一天天转暖,我的生活也越来越稳定。没了江汉笼罩的阴霾,在易林的疼爱呵护下,我头一次觉得生活这么有意思。易林帮我辞去了餐馆的工作,那女孩的母亲又介绍了两个朋友给我,一周教三个孩子,工作压力不重,收入却不菲。我渐渐放松了心情,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唯一让我在快乐中突然情绪低落的原因,是我的婚姻状况。

“这样对你不公平”,有天,我不无悲伤地对易林说,“我想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可是,他却用一张纸制约了我的一生。” 我爱易林,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易林沉默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他能力范围之外的存在。他对我的渴望和对现实的无奈,让我不忍直视他的眼睛。

“先不去想吧,改天我去婚姻登记处问下有没有解决办法”,易林轻抚我的脊背,“不用担心,就算不能结婚,我也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相信我,好吗?”

我从未告诉过易林,我特别喜欢他抿嘴冲我笑的模样,那孩子般纯真善良的笑容,总能把我从绝望和恐惧中拉出来。我抬头看他,他清晰明亮的双眸给了我希望和力量。

***

这天早晨,易林吃过早餐要去上班。他叮嘱我家教结束后早点回家。我们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谁也没忘记,这一天是我们的定情纪念日。

最后一家家教结束于中午时分,我谢绝了家长的挽留,径直去了市场,准备买些食材,做好晚餐等易林下班。

五月的微风轻柔细腻,吹在脸颊上,痒痒的,像被婴儿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心里盼着傍晚快点到来,真想立刻见到易林。这样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就好像走得快了,时间也溜得快了一样。

***

我将各种食材,按照准备好的菜谱,分放在几个小碟中,这样傍晚烧菜时,一切便会井井有条。窗外太阳甚好,微风不请自来地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屋中,带来了一股清香。不知谁家养了鸽子,“咕咕”的叫声与音箱里播放的《出埃及》竟然唯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华灯初上时,我已做好饭菜等待易林归来。门铃响起时,我正在想象我们的两人世界。

“没带钥匙吗?” 铃声打断了我的遐想,我奔去给易林开门。

“易林......啊......” 我惊叫了一声,本能地想关上门挡住来人,可我失败了。

我尖叫着转身往屋里跑,江汉冲上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猛命向后拽。我感到头皮快要被他扯下来了,疼痛让我瞬间流出了眼泪,而愤怒此时却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力量。

“放开我!” 我使出浑身的气力,想要挣脱他的掌控,没能成功。

我的反抗激怒了江汉,他松开我的头发后,又狠命揪住了我胸前的衣服。他的力气太大,我被他拎着,不得不垫起脚尖,不一会儿,脚就抽筋,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了相好,翅膀硬了是吗?” 江汉逼近我的脸,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冲进我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张如魔鬼一样狰狞的脸,“你怎么不想想,就凭那个文弱书生,何以跟我斗?你是我的女人,他太过无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此刻,我已筋疲力竭,没了反抗的能力。我被江汉揪在怀里,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易林别回来。

***

大门把手被拧开的一瞬间,我拼足力气高叫道:“快跑,易林。”

江汉立即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感到一阵窒息,下意识吐着舌头,发不出声响。看到易林奔进大厅,惊愕地看着正在挣扎的我,“放开她”,易林大叫一声,向我扑来。他身后两个黑衣人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拎着他转了一个圈,易林摔倒在地,他们在狠命踢他的肚子,踹他的头。

看到易林抱着头在地上躲避他们的袭击,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拼足力气想掰开江汉的铁爪。我的指尖扎进他的肉里,他怪叫了一声,松开了手。我趁势向易林跑去,“别打他,求你们不要打他。”

黑衣男人们没有停手,我下意识扑到易林身上,抱住了他。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对易林的感情已经如此之深了,深到让我忘了害怕。也就是在这一刻,江汉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住手!” 黑衣男人们停了下来,屋内一片寂静。

江汉走到我们面前,蹲下看我。他的眼睛似乎在喷火。他死死地盯着我,一只手攥住我的手腕,然后目光移到我怀里的易林身上。此时,他手的力量在加重,我感觉手腕要被他掐断了。僵持了几秒钟,江汉猛地朝易林脸上挥了一拳,易林的鼻子流出了鲜血。

【20】

江汉许山带着筱晓去移民局。易林叫了辆出租,拖着受伤的身体赶到移民局试图阻止江汉的举报。

移民官仔细翻阅了江汉提供的筱晓在A国打工的证据和筱晓的签证后,当场宣布筱晓触犯了法律,需立即被驱逐出A国。

筱晓沉默不语,眼泪默默地浸湿了脸颊。易林悲愤地对移民官说,那男人是虐待妻子的变态狂,怎能让筱晓再次落入魔爪?移民官优雅地笑笑,“这个不属于我们的执法范围。也许你们回到中国后,可以起诉他。”

易林不畏江汉凶狠的阻挠,紧紧地拥抱了筱晓。

“别害怕,你先回国。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就回去找你,等着我,我要给你最美好的未来,相信我!” 易林的声音很轻,可筱晓的耳边却如海浪汹涌。

“我爱你。” 筱晓泪流满面,眼中却闪烁着光芒。

江汉又来握筱晓的手腕。他冲着移民官绅士地微笑着,这让他俊朗的外表和英挺的身躯更加迷人。只有筱晓知道,他此刻的愤怒与妒火已经快要让他发疯了。

【21】

再次回到那个熟悉也陌生的家,我心灰意冷,漠视着江汉的存在,不吃不喝,独自呆在房间里。江汉当天晚上就要强行与我同房,我拼命挣扎没能成功。

被他压在身下时,突然一阵剧烈的恶心让我干呕不止。江汉因此停了下来,扫兴不已。我借机奔到卫生间。什么也没吐出来,我疲惫地坐在小板凳上喘气,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暖流。

回到房间里,江汉斜视我,悻悻地说:“跟我在一起,你竟然觉得恶心吗?”

我看了他一眼,心里一丝害怕都没有了,“是的。但这次恶心是因为......我怀孕了。”

江汉愣愣地看了我好久,突然跳起身,奔到我面前,揪住我胸前的衣服,面孔因为震怒而扭曲,声音颤抖而凄厉,“他的孩子?你竟然敢如此羞辱我?!”

他怪叫了一声,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脸已被他挥来的手掌击中,我应声倒地,下意识捂住了肚子。

“你再敢碰我,我就告你谋杀!是的,是我和易林的孩子。只有他,才配是我孩子的父亲!” 我正视江汉的眼睛,语气坚定,没有畏惧。

江汉从没见过我如此勇敢,一时间,竟愣在那里,没了言语。

***

第二天,我要求去医院检查身体。没想到,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战,江汉却轻易答应了我的要求,还陪我一起去了医院。一路上关心备至,问寒问暖。在医院跑前跑后。当检查结果确认我怀孕时,他依然用心听从医生的叮嘱,扮演着孩子的父亲,还虔诚地跟医生说,定会好好照顾我和孩子。看着他拙劣的表演,我又感到一阵恶心,干呕不止。

回到家,江汉特意叫来李妈,叮嘱她一定要特别小心照顾孕中的我,“每天最好有不同的食谱,这样对孩子和妈妈都好。” 李妈撇撇嘴,费力挤出一丝笑容。

虽然见不到易林,但我不再害怕江汉,也无视他的存在,每天都与易林视频,江汉也不阻止我,似乎全然不知晓。当听说我已再次郑重提出离婚,且江汉竟然同意时,易林喜极而泣的同时,也表示出不解和担忧。

沉浸在幸福中的我安慰他,恶梦就要过去了,我们的未来定是美好的。易林点了点头,说他已经跟公司请了假,安排好了工作,过几天就回国。我听后,兴奋地冲着屏幕吻了他。

***

“他要回来了?看得出你很高兴。” 晚餐时,江汉淡淡地说,因为极力控制情绪,他的面孔涨得通红,呼吸也不均匀。我觉得恶心也好笑,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吃着我的晚餐。江汉不再言语,晚餐在沉默中进行,屋内寂静得听得到秒针的转动。

临睡前,李妈突然在楼下叫我,“小姐,有人找你。” 我觉得很奇怪,在这里,除了栾洁,我没有朋友。而她并不知道我回来。

“谁找我啊?” 我打开房门问李妈。

“不知道,是位男士。”

难道是易林?会这么快吗?怎么昨晚电话中不说呢?我有些兴奋也有些不解。我决定下去看看。自从知道怀孕后,我本能地小心翼翼起来。下楼梯时,定会抓住扶手,一步一步往下挪。

晚上的夜灯有些昏暗,我突然觉得紧张,一只手下意识捂住了肚子,另一只手准备去抓扶手下楼。就在这时,我的腰部突然被重重地踢了一脚,我失去了重心,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快速向楼下滚去。

“咚咚咚”,我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我想抓住什么好让自己停下来,可是慌乱恐惧中,我只是本能地抱住了头,无助地任身体向下滚动,不知何时能停下来。我的孩子,我在心里呐喊着。

终于,我的头撞到了什么东西,弹回来后,后脑勺重重着地,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我在失去知觉前,挣扎着睁开双眼,只看到高调的穹顶和楼梯上远远站着的一个人影。

【22】

易林下飞机后,立即给筱晓打电话,通了,没人接听。坐上出租车,告诉司机筱晓家地址后,他继续拨打筱晓的电话,依然联系不上她。易林莫名感到紧张,下意识让司机再快点。

“再快,我就要被扣分了,先生。”

终于到了筱晓的别墅前,易林递给司机二百元钱,随后拉开车门,急促地说:“不用找了。” 他奔到大门前,按响门铃。好一会儿,李妈慢慢走出来,狐疑地盯着易林不说话。

“筱晓在哪里?” 看长相和表情,易林猜这女人应该就是筱晓提到的那个阴冷无比时刻监视她的李妈。他的问话因此透着不满。

李妈同时猜到了易林的身份,不由得挺了挺背脊,她本能地想捍卫江汉的尊严。

“不在家。”

“她在哪?快说,在哪里,否则我要报警了!” 易林将手伸进大门栏杆,紧紧地拉住了李妈的胳膊,满脸愤怒,吓坏了李妈。她并不想给江汉惹麻烦。惊动了警察,江汉定会怪罪她。

她吞吞吐吐说出了医院的地址,易林甩开她的胳膊,飞快地跑走了。

***

看到头缠纱布,昏迷不醒的筱晓,易林的眼泪不听指挥地流了下来。江汉正在病房听医生对筱晓伤情的诊断,用心的模样很是逼真。

易林冲过去,推开医生,一拳打在江汉的脸上,江汉倒地呻吟。许山冲过去拉住易林,正要抬手揍他时,江汉低声唤住他:“不要惊扰了筱晓。我理解易林的心情,他一定如我一样难过。我不怪他的冲动。”

“你真是虚伪卑鄙的小人。你敢说筱晓的昏迷跟你无关?”

“我不必跟你解释。我只想你知道,筱晓出了意外,我也难过。”

医生惊愕地注视这两个男人,一时不知所措。许山示意他继续讲筱晓的诊断结果。

“您夫人从楼梯上滚下来,头部应该是先撞到了重物后,又弹了回来,以至于后脑勺着了地。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她会昏迷多久,目前不好说。”

“这样啊,这太让我伤心了”,江汉拼命做出难过的模样,继续说,“后脑勺受伤,会不会引起失忆呢?”

医生的回答是肯定的,“目前最关键的,倒不是她是否失忆,而是她是否能醒过来,另外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您节哀。”

易林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怒视着面带笑意送别医生的江汉,握紧了拳头。

“是你伤害了筱晓,让我们失去了孩子,我没说错吧?” 易林无法控制悲愤的情绪。

“这种没有证据却无比伤人的话,我劝你不要说,后果很严重,你知道我的厉害!” 江汉阴冷地厉声说道。

屋内一阵寂静,只听到筱晓床头仪器的响声。易林走向筱晓,握住她的手。她的嘴里塞着氧气管,眼睛安详地闭着,易林希望她正在做一个好梦,忘记一切悲苦。

***

正如医生所言,筱晓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一直没有醒过来。这期间,江汉来过几次,让医生开具筱晓成为植物人的证明书,以此去民政局拿到了离婚证。

他不无遗憾地对许山说,这不合他的心意,没有筱晓在身边,他觉得生活空荡荡的,“你要知道,控制一个女人,让她在你面前俯首帖耳的感觉,是多么舒服和荣耀。” 许山点了点头,暗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易林知道江汉对筱晓的长期虐待,也相信筱晓的昏迷一定跟江汉有关,只可惜他拿不到证据。江汉拿到离婚证那天,在病房告诉易林,从此他与筱晓不再有瓜葛,“她可以属于你了。”

易林望着得意洋洋的江汉,突然觉得身心疲惫。他不再看江汉,任他冷笑着扬长而去。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如蝼蚁一样渺小。

易林轻轻地走到筱晓身边,握住她的手,眼泪流了出来,“筱晓,你自由了。从此以后,我陪着你。等你睡醒后,我们还会有个可爱健康的孩子。筱晓,你别睡太久,好吗?”

病房内,只有床头的仪器在响,筱晓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就在易林转头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一滴眼泪从筱晓的眼角,缓缓地流了下来。

文 | 枫叶丰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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