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住在这黄泉。
忘川河畔,行舟如梭。
你可曾喝过忘川的水?你可曾饮过孟婆的汤?
我年幼时,乃是一株无花果树。
主公搬到黄泉便也带了我下来。饮黄泉之水,不见日月之光。
天长日久,也算有了些精气,化身人形,不过一四五岁女童。
主公看我乖巧,命我守阴阳殿,于是我便守了五百年。
阴阳殿中有历代典籍和过了判的生死簿。我一人在这里很是孤单,于是便翻遍殿内藏书,偷得五百年的悠闲时光。
“某某年某月,某城西的王二以为妻子偷人,于是便闷死亲生骨肉,然后与妻子一起投河自尽。”
“换一个。”
“某某年,某国国君爱上了儿子的妻子,于是想方设法将其立为妃子,最后国破山河裂,佳人挂南枝。”
“俗气,换一个。”
”某某年,有个美人吃了她丈夫的不老药飞升成仙,于是......”
“慢着。飞升成仙的事儿怎么还记,成仙不归我管吧?”
“主公明鉴,这本簿子可是您刚做阎君的时候判过的,当年后羿他在阴阳殿和您足足喝了三天三夜,害您没赶上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那次,您忘了吗?”
“喔,对。嫦娥把后羿的药吃了,嫦娥归上面管了,后羿......归我管。”
阎君眯了眯眼睛,一脸迷茫的望着我。
“后羿哪儿去了?我不是让他管我的别庄了嘛?怎么这些年都没见过他?”
“主公!”
我绝望的看着他。
“后羿射死了您最喜欢的金丝雀,我进阴阳殿的第二年您就打发他投胎去了。”
阎君迟钝的点了点头,后又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我笑道:“其实我都知道,我就是考考你,看你这五百年到底有没有浪费。”
最好是这样。我心里暗忖。
“这嫦娥啊,本来就是仙体,若是当年把不死药给了后羿,这天界就又多了一对玉帝老儿j见了胃酸的神仙眷侣唉。”
“明明是后羿当年脑子脱线,多喝了几杯,居然连换媳妇这种蠢话都讲了出来。”
“你这小孩子懂什么?人间的男子都是这样的啊,就算忠诚的像条狗,也还是想嘴上风流一下的呐。”
阎君和王母娘娘夸下了海口,说是今年要排些人间时下最流行的折子戏给她老人家祝寿。王母娘娘应下来,说是今年的戏若是排的好看,一定多送一坛琼浆给阎君解馋。
翻了有月余,阎君不多的耐心终于被耗尽,决定带我往人间一趟,看看人家的戏是怎么演的。
我身量还小,站在一头银发的阎君身旁好似祖孙二人。
正是上元佳节,大街上灯火如昼。行人摩肩接踵,桥下往来的船只络绎不绝,丝毫不逊色我们黄泉。
我和阎君一起吃了碗元宵。他瞧元宵抢不过我,便仗着身份数落我小孩子贪吃,待回去,定要我爹娘好好收拾我一顿不可。挤眉弄眼,十分幼稚。
街对面,一个卖馄饨的小贩担着摊子映入我二人眼帘。
“孙孙你乖乖坐在这,爷爷去去就回,切勿乱跑。”
我撅了厥嘴,心里明镜他是馋虫上脑。谁知他有去无回,等了半天也不见回来。
“小姑娘,没吃饱罢?再给你煮碗元宵?”
我谢过摊主,想了想决定追去找他。
吃亏在个子太矮,之前听菩萨说过,我性属木,修炼起来本就艰难。就算几千年才化成人形,也只是个四岁孩童的样子。
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看到了之前的那个馄饨摊子,小贩却说,那馒头引发的老翁早就买了他的馄饨,这会儿估计都该吃完了。
回黄泉的路我可识不得。大街上的人推推搡搡,没有一个肯停下来,让我仔细分辨一下模样。
意兴阑珊,不知何时已走到之前猜灯谜的地方。摊主已经开始收拾货品,之前围在摊子前的人群也散了不少。
“小姑娘,你和爷爷走散了吗?”
我不知作何解释,记得在阳卷上有过记载,人间的小孩是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会被卖掉。
摊主看我不言语,并不觉得如何。拿起一盏掉了一只耳朵的兔儿灯递给我:“小娘子,这灯坏了,也卖不掉,送你了。”
我接过灯,那上面的兔子画的又肥又状,应该是只肉兔子罢。
一想起肉,我的五脏庙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又渴又饿,还丢了阎君,眼泪拦不住的就往下淌。
“这位姑娘,你可是在等人?”
我回过头,看到银发的阎君背对着我,左手拿了几串我爱吃的糖葫芦。
“阎君,你怎么乱跑呢!那么多人,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忙跑过去,紧紧地拽着他的衣带。
“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
我呆呆地看着转过头的这张脸,白白净净很是俊朗。红的剔透的嘴唇,眉间一颗朱砂痣。可是除了这张脸,他的头发,他的衣服,他的声音,明明就是阎君。
“哈哈哈哈哈,小呆瓜。怎么样,人皮面具,我遇到了太上老儿。他打赌输给我的。”
“打...打赌?打什么赌?”我还懵着。
“打赌你找不到我会哭鼻子。”
茶馆里的戏开场了,讲的是嫦娥奔月的故事。
故事老掉了牙,我没兴趣看戏,摆弄着手里的兔儿灯。
“真是个孩子,四千多岁了还玩灯呢。”阎君剔着牙,刚才吃馄饨的时候太着急了
坐在另一旁的太上老君尴尬的看了我们一眼。估计是没想到我们冥府的人会有这么,咳,随性。
我又想起了刚才那张唇红齿白的俊脸,嚷嚷着问老君要一个同款拿回去玩。
老君吓得托说仙府中还有些俗务未理,家里的小仙童还在等他回去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