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馅丸子
01
昨晚家里来电话，说弟弟要结婚了。女方要求彩礼6万、新房首付12万、买车10万，再加上举办婚礼等一些别的开销，总共大概需要30多万。
“怎么这么多？”。
我很惭愧，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为亲弟弟祝贺。多年俭省的生活，让我对数字的敏感超越一切。
对一个人来说，贫穷真的比长矛利刃带来的伤害更大，后者戳痛的只是皮肉，前者却深入骨髓。
“你也知道，小敏家在HN，和你弟在一起算远嫁，她家里人不希望自己女儿受委屈，那边彩礼比较高，这已经是做了让步的结果。”
其实我并非在指责女方贪得无厌，提了过高要求。作为女人，我理解她。但一想到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块钱恨不得当五块钱花的样子，我知道这笔钱已经成倍超出了他们的负荷。
弟弟虽说已经在社会上闯荡了几年，但赚的钱还不够自己花，要指望他负担一部分，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才二十出头，就不能再等等吗？”
潜意识里，我希望他能在我之后结婚，这样一来，我的聘礼就可以贴补给他娶媳妇了。
“可是小敏不能等，她已经怀孕4个多月了。”
我的心里顿时叫苦不迭，看来弟弟要结婚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且就在不久以后。我很纳闷，自己几乎没有一丝为新生命的到来喝彩的念头，这可是我们李家的骨血啊，我怎么能够如此无动于衷。
“那就按小敏家人的意思办吧，她怀孕了，不能生气。”
这种情况下，只能认命了。穷自己可以，不能穷了骨气和良知，这是我们家人长久以来达成的共识。
“我和你爸把家里的全部积蓄都取了出来，还向亲戚朋友们借了一些，还是差了八万，闺女你上过大学，认识的人多。能不能想点办法，帮帮你弟弟。”
说到最后，母亲的声音简直比蚊子哼哼声还要小，但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好的，我还有一部分积蓄，再问朋友同事借点，应该能凑够，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02
从钱包里翻出所有的银行卡，通过网上银行查询可用余额。21103.9元，这是我毕业两年多来省吃俭用的所有积蓄。
刚进公司那会，连续半年，我都只拿着1500元的实习工资。转正后，升到3000元。运气好赶上两次年底调薪，终于涨到了4000元。
你也许会笑话我没出息，堂堂大学毕业生才拿这点工资，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在同一批来公司的同学里，我拿的已经是最高的。
西安比不得沿海大城市，消费不低，工资不高，况且我一个专科生，没有几家公司看的上眼。
其实原本以我的成绩，是能够上三本的，可是学费那么高，我只犹豫了3秒钟不到就放弃了。
当年要不是因为体质太差，在考场上晕倒，读一本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些如今已经是题外话了，没有讨论的必要。
贫穷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剥夺了我做选择权利的权利。
两年来，我拼劲全力想要在公司占稳脚跟，希望用努力弥补自己与比我学历高、家境好的同事的差距。别人不愿意承担的工作，我来者不拒、大包大揽；和别人合作的项目，即使只是个小成员，我也会比项目组长多操几倍的心；部门之间需要做工作协调的时候，我总是被第一个被考虑在内。
同时我还要协调好和同事的关系，防止他们在背后给我穿小鞋。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公司从上到下，都对我一致好评。说我人缘好，工作认真负责。但这并不是我的本性，私底下我从来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多少次，在吃力不讨好忙活一场之后，我都恨不得撂挑子走人，但我不能砸了自己的饭碗。不是害怕找不到工作，只是不知道拿不到工资的这段日子，我要拿什么度日。
03
我拿出纸笔，列下关系相近的人的名字，估摸能借到的金额，又一个个划掉修改。那一刻，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在纸上留下一个个多余而丑陋的黑点，它们冲我咆哮着、窃笑着，有的还露出阴森森的獠牙，我感觉自己像要被黑暗吞没了似的，浑身冷飕飕的。
男朋友不能开这个口。他是当兵的，远在祖国边疆，自大学毕业经朋友介绍确定关系以后，我们就见过两次面，而我连手都不曾让他牵过，更别提幻想将来。
既然不能确定以后会嫁给他，怎么好意思用他的钱。
小倩是我最好的朋友，从高中、大学，一直到工作，我俩几乎形影不离，但她和我的家境差不了多少，否则我们俩也不会这么无话不谈。
如果向她借钱，她势必会为我想办法。但我算不来我们友情的份量，不知道开多大的口合适。我承认自己格局小，但如果你和我一样，小时候因为玩坏别人的玩具，吓得嚎啕大哭过，你应该会理解我那么一些。
我看着纸上所剩不多的几个名字，一字一个停顿的编辑借钱的短信。平时出口成章的我，现在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家里出了点事，需要用点钱。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借我点吗？ ——李六一”
我是六月一日生的，这个外号只有关系很好的朋友知道，能避免被冒充的嫌疑。我勾选了那七八个烂熟于心的名字，按下发送键。
一秒、两秒、几分钟、十几分钟，我似乎被遗忘在了黑暗里，周围一片凄清。我想用大家可能已经休息了来安慰自己，但显然天色还早。
夜越来越静，我很困，但眼睛却被支上木棍般大睁着，颇有几分死不瞑目的意味。
04
明天，我要怎么给母亲和弟弟交待？
小时候，家里比现在更穷，弟弟学习不好，又爱和人打架，最后被迫辍了学。看着弟弟鼻青脸肿的背着书包回来，并发誓一辈子也不到学校去了，我的内心五味杂陈。
原本母亲是找我谈话来着，一来我年纪比较大，二来是女孩子，读不读书影响不是特别大。我知道窗外的弟弟听到了这番话，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这么多年来，但凡是他提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但还是觉得愧疚，而这份亏欠，我想或许一辈子都还不完。
小时候，我和弟弟很好，在作文里写起佩服的人，他总是把我排在第一位。他说我学习好，总是罩着他，还把辛辛苦苦攒的钱给他买糖吃。
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纯真的年代，在黄瓜地里，弟弟在那头看水，我在这头放水。突然瞅见一只熟了的黄瓜，急不可耐的揪下来，顺着水流穿过藤蔓，拿泥水一冲，我们俩一人一半，咔嚓咔嚓的啃起来，那么脆、那么甜。
那时候，弟弟笑得那么开心，我希望他能一直都那么笑着。
05
《虫儿飞》的童音响起，我接过电话。
“收到你的短信了，钱已经转到你微信了。刚看完电影，回复的有点晚，不要介意啊。我还在路上，回宿舍了和你说。”
“恩，谢……”
根本容不得我多说话，小倩便挂了电话。知我如她，连尴尬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翻开微信，我的眼眶湿润了。这两万块钱也是她凑了好久才筹到的吧，骗我说什么去看电影了，舍得花那个钱吗？她比我工资低多了，房租还比我的贵，得朋友如她，此生足矣。
微信上也有一些其他朋友的转账和消息，我不禁为自己刚才数小时的慌乱内疚不已。
虽然离答应母亲的还差两万多，但我还是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经过昨晚之后，我自信剩下的不久也能凑够。
一大早，我就收到了弟弟的电话，告诉我自己和小敏已经凑了三万出来，让我别找其他人借。
放下电话，我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温暖明媚。电线杆上，几只鸟儿愉快的歌唱着，似乎刚从我这儿，饱餐了一顿。
看了太多亲人不和，姐妹反目的故事。我也想把这个温暖的故事，讲给大家听。这个世界，没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至于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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