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上班,总会路过菜市场。我虽不喜欢在市场凑热闹,但我爱浏览摊前鲜美的蔬菜瓜果,每次从前街走到后街,各种美味从我的眼里穿过皮囊到达胃肠,基本上就饱了。
耳朵里到处都是商贩们的吆喝声,有亲力亲为用大嗓门吆喝的,有提前录制好用喇叭循环播放的,个别有才华之人把宣传词改编成了顺口溜,一边把着称,左眼盯着ChG,右眼盯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嘴里还不停唱着自编的顺口溜,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溅,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甚是热闹。
市场上的商户有两大流派,固定摊位和流动摊位。固定摊位的一般不吆喝,这些人总是一幅趾高气昂、高人一等的架势,对不停询价的老太太们总是不屑一顾,爱答不理的。那神情就像仓央嘉措的那首诗:“你买或者不买,我就在这里……”。那些流动商贩,没有固定摊位,在马路牙子边各自为营,经营着属于他们职业生涯。长时间的寄人篱下,让他们熟练地掌握了生存之道,对每个询价的人,不管买与不买,都非常热情,除了宣传他们的菜品如何新鲜,就是价格如何低廉,总之在那种热情似火的鼓动下,只要你停下脚步,都会挑一两样带走。但他们往往也是很卑微的,只要看见身后门面房的住户或者穿制服的同志,他就会迅速停下正在把称的动作,赶紧弯腰拎起提前预备好最新鲜的蔬菜瓜果,礼让给他们,再献上几句美言。也有些豪横的大叔大妈经常为那“三尺围墙”争的面红耳赤的。
今早的街角处多了位穿戴整齐的女子,长相一般,气质却与其他商贩不同,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与这些市井小贩形成了鲜明对比。地上铺着一块干净的彩条布,布的中间整齐地摆放着一堆鲜嫩的黄瓜,黄瓜身上鲜嫩的刺,看一眼都觉的很扎人,刺缝间有晨起露珠流过的痕迹,瓜顶上的黄花开的正艳,一看都是早上刚从田间采摘的,右上角零散的摆着几个南瓜。她就静静的圪蹴在摊位前,用装水的雪碧瓶子给黄瓜扫着水,也不起身吆喝,旁边的大妈们嗓门一个比一个大,看我在一边左顾右盼,大妈们的嗓门更大了。我低下身:黄瓜多钱?她说:一块。我挑了三根付了钱就匆忙赶去上班了。
路上,我想起三十年前,刚从学校毕业在家待业分配。家里承包了辆大巴车跑运输,当时父母还未退休,姊妹们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就我是个无业游民,所以这个经营者的重担自然就落在我身上。同学们大部分都分配到机关企事业单位,我们极个别几位同学因为分配单位没有腾出来的闲置岗位,只能在家等通知。我不愿意走街串巷的搞个体经营,也没有胆量和勇气去北上广漂零,但我也不能在家吃干饭,我尝试的学着做家务:蒸馒头、蒸面皮、摊煎饼、烙油馍……反正之前不会的都学个遍;也尝试的做女工:缝纫、绣花、织毛衣……虽然把毛裤几乎织成毛衣;尝试着打工:在电视台打零工,和同学在游戏厅打工,还跟着六七八岁的孩童报了一个不知名的素描班。反正能折腾的都折腾了,心中那份当时看似体面的工作,迟迟没有向我招手,最终是在父母的无形的压力下开始了我的跑车生涯。
当时的客运行业特别火,没有高铁、私家车等现行交通工具的冲击,当然也有一些不法经营户在跑黑车。生意火到什么程度,简单的说,从河南发西安的班车,车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人,那时候《交通安全法》还没有颁发,没有超员超速酒驾一说,我是沿途被人挤在前档破璃前,站了二十多个小时回来的,因为要赶班次,途中仅下车吃饭休息片刻。在各站的发车位上,往往会停放各条待发班车,有相同线路的,也有重叠部分线路的。虽然客流很旺,但彼此间竞争却很激烈,因为不受座位限制,多拉或少拉一人都直接影响这趟任务的经营利润。我当时就不好意思吆喝,眼看着路过的旅客上了别的车,司机师傅是家里雇佣的,在一边看着干着急:女子,你这不喊,人家咋能上你的车。我说:不是有线路牌吗?师傅无奈的说:瓜女子,这地方到处都是钱,你这样可不行,钱都流到别人口袋了。我不好意思的低头说:我喊不出口。就这样,大约跑了两三个月,扣掉经营成本勉强落了点微薄的利润,父母自然是知道我的情况,知道我的不情愿,又不好意思说我。月底去财务结算时,看着其他承包户退了一大笔钱,脸上乐成了一朵花,我就在心里反思,同样的线路、同样的辛苦,人家的生意咋就那么好?根本问题就出在我不会经营上。不知是看见父母眼中殷切的期待,还是别的经营户口袋里诱惑的人民币,终于在一次由潼关发往西安的班次、在潼关汽车站,我喊出了那终生难忘的第一句吆喝声:西安、渭南,走咧!……自此,沿途基本上我是站着的。
我想,明天要是在菜市场再遇见那位女子,我一定告诉她:卖东西就得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