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维经等人是精心准备,算准了时间,选好了角度和位置,但没想到阮大铖反应如此之快,跑得又是如此之快,差点便让阮大铖给跑脱了。幸好郭维经队伍里有好多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官员,阮大铖虽然保养得法,身体壮健,但如何能比得了这些年轻人,终究还是在午门城门洞处被一个二十多岁官员给揪住了。
“狗贼,哪里跑?”一个随后抢上的三十多岁官员兜头一掌将阮大铖官帽打落,将阮大铖打得眼冒金星,披头散发。
后面跟进的众人一拥而上,抓住阮大铖便是拳脚招呼,完全是要阮大铖命的往死里打。
人太多了,挤不进去施展拳脚的官员只好在外围呐喊助威:“打死这个狗贼,为大明除害!”
“此贼乃阉党余孽,现在又出来陷害忠良,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
清流们是计划好的今日要在此群殴打死阮大铖,如此他们这些清流便可一战成名。大明官员群殴那是有历史传统的,曾出现过不少在宫廷里文武官员群殴打死打伤人的事例,便是名臣海瑞都差点因欠俸而差点被愤怒的官员群殴。阮大铖相比海瑞,那名声是要说多臭就有多臭,所以清流们非常自信,像这样犯了众怒的大奸臣,打死便打死了,最后法不责众,参与群殴的人不但不会受到什么惩罚,还能搏一个好名声,将来能拿此事来吹嘘一辈子。
门口值守的禁卫军士兵们从震惊懵逼中缓过劲来,连忙手持兵刃大声呵斥。而护卫阮大铖的那队警卫也冲了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与值守的禁卫军一起将阮大铖从混乱的人堆里抢了出来。
郭维经指挥众清流去夺阮大铖,警卫们搀扶着阮大铖往宫殿里逃去。
午门禁卫军亮出了兵刃,但清流们根本不管那么多,仗着人多势众冲过了门洞,禁卫军虽手持兵刃,也不敢真的就这么往文官们身上砍杀。
幸好此时及时从宫内赶到大队禁卫军,这才硬生生挡住了清流们追杀阮大铖的脚步。
郭维经见今日功亏一溃未能打死阮大铖,不免扼腕叹息,向周遭众人使个眼色,便要带领大家伙儿返身出午门散去。
皇宫值守的禁卫军也不是傻子,皇宫禁内出了公然殴打大臣这么大的事,若让肇事者溜了,那可不好交待,于是带队军官呼喝几声,将想溜的清流们团团截住,一个都不许走。
清流们一时走脱不了,便又装起了可怜,面朝皇宫纷纷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倾诉告白自己这些人的忠君爱国之心,字字带泪感人至深。
天气实在炎热,崇祯吃了早膳后,又去泡了一个温凉水浴,消了些暑,方才到御书房办公。
才在御书房坐下,便见王承恩搀着一个鼻青脸肿披头散发之人走了进来,那人额角豁了条口子,鲜血流了半脸,加之鼻子也被打得流了血,官服上都滴染了不少血迹,嘴角肿得老高,双眼亦被打成了熊猫眼,原本威风的官服被扯破了好几大块,身上更赫然有不知多少个大脚印子。
崇祯吃了一惊,费了点劲才认出这无比狼狈之人竟是他倚仗的重臣阮大铖,忙起身急问:“爱卿如何这般模样?”
阮大铖未加任何擦拭医治便来见崇祯,本来就是来卖惨的,此时立即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皇上,大铖惩治贪腐,引得许多魍魉魑魅怀恨在心,今日竟拦在午门对臣痛下杀手,幸得宫中禁卫援救,否则大铖命已休矣!”
崇祯闻言大怒,“砰”的一声猛击御案,怒喝道:“简直无法无天,竟敢在宫门前殴打大臣,这是不把朕放眼里,是公然向朕示威!绝不能容忍!程南何在?”
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白净脸皮的禁卫军官大步跨进殿来,抱拳躬身行礼道:“程南在!”此人正是御前警卫营营长程南,是最初护送崇祯南下金陵的21名锦衣卫之一,眼下南京京城内外的军权都牢牢的由这批人把持,交给其他任何人崇祯都不放心。
崇祯下令:“立即把宫门前闹事的人全部抓起来,投入天牢,一个都别放跑啦!”
“得令!”程南领令而去。
见皇帝这么爽快的为自己出头,阮大铖只觉欣喜感动,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崇祯亲自将阮大铖搀扶起来,安慰道:“爱卿受苦了,朕一定会惩治凶徒,为爱卿讨回公道。”
又皱眉对殿内侍奉的内侍和文官秘书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找宫中御医为阮大人医治!”
崇祯平日待人温厚,此时容色稍厉,也把内侍和秘书吓得半死,内侍连忙出殿去寻御医,秘书则上前搀扶住阮大铖。
阮大铖被扶着下殿去医治,王承恩待他走后不无担心地对崇祯说:“那些闹事的官员虽是可恨,但这些人在仕林中还是很有些影响力,这般一股脑打入天牢,会不会引起仕林骚动?”
崇祯摇摇头,坚定地说:“不会的,若朕犹疑不决,不鲜明的摆明态度,那反而才会让人猜测,让其中的机会主义分子上下其手,破坏现在的稳定局势。统治一个国家,最要不得的便是妇人之仁,没有异常强势的手腕和意志,这个国家就会变得一盘散沙,继续溃烂下去。朕绝不容许任何敢于挑战朕权威的事情发生。伴伴,你差人去叫韩赞周过来,朕要安排你们马上去做点事,要趁潜在的反对力量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即在京城中搞一次大清洗,把这次露头的反对派都清洗出去,同时也震慑潜在的反对力量。”
王承恩现在已经完全熟悉了崇祯新的领导风格,知道他做事虽然不急不躁,喜欢谋定后动,但一旦决定的事情却不容任何置疑,因此也不再多话。
崇祯上辈子虽然没有直接搞过政治,但也深知在政治中绝对权力的重要性,尤其是像他这般刚迁都南京不久,立足不稳,内忧外患的状况下,一旦让任何势力发现可以挑战他的权力,那他的地位立即就会变得岌岌可危,到时别说重振旗鼓平定天下,便是他自己的个人安全都难以保障。他为啥一到南京就全力抓军权?那就是为了保证那绝不容许挑战的权力,保证他的个人意志在国家层面能够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
崇祯迁都南京后对军权以外的权力可谓充分放权,一般就是提出工作方向和目标,就放手让手下大臣去做,然后检查工作的成效和结果,所以崇祯新朝根本不必日日朝议,只安排了每月上中下旬各朝议一次,有事奏事,没事的话就连朝议都可不参加的。
今天就是朝廷大臣与崇祯固定朝议的日子,因此陆续有几个中枢大臣来到午门步行入宫,其中便有当朝丞相张慎言。
张慎言看见宫中禁卫将数十个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文官团团围住,心中疑惑正要问个究竟,便见宫内又冲出一队杀气腾腾的甲士,带头之人竟然是皇帝的亲信——皇宫警卫营营长程南。
程南带队扑到近前,大喝一声:“将宫门闹事人等全部拿下,打入天牢!”
郭维经等人听到这话如五雷轰顶,一时呆若木鸡。不应该是这个套路啊,按照以前大明朝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宫门文官殴斗,不是应该先了解清楚情况再做决断吗?自己这边人数这么多,都是货真价实的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真正社会精英,社会地位崇高超然,这都抓入天牢,皇帝就不怕引起仕林哗然,离心离德吗?
朱元璋驱逐蒙元得到全国政权后,为了稳固统治,沿袭了宋朝的以文制武国策,给予了文人仕大夫非常崇高的地位,依靠文人来帮他治理天下,所以明朝的文人很牛逼,经常明里暗里的与皇权较劲,明朝历代的皇帝拿他们也没办法,就连任性跳脱的正德皇帝在完全掌握话语权义正辞严永远占据道德制高点的仕人集团面前,也是常常认怂的。崇祯皇帝以往在仕人心目中的形象是极好的,因为崇祯上台之后方方面面的行为表现都极为符合仕人价值观中的明君形象,可就在这一刻,郭维经们内心中关于崇祯的形象崩塌了。
没给时间让郭维经们感怀悲怅,警卫士兵们动手了,如狼入羊群般冲入文官群中,厉声喝令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文官老爷老实跪着,扬手“啪啪啪”的将官员们的官帽打落,用绳索利落的文官们捆绑串联在一起。有要据理力争的,警卫们也根本不跟他们废话,直接便被打倒按翻在地,非常之粗暴,不折不扣的秀才遇到兵现场版。
张慎言在一旁完全看傻了,他当官大半辈子,但像这般粗暴对待文官群体,还是第一次看到。
郭维经因要与警卫理论,站起来才分辨了一句“我等何罪之有……”,便被一个精悍的警卫一招扫堂腿加反手一推打翻在地,然后一只大脚就狠狠踩在他脸上,同时又扑上来两个警卫,一人一脚踩在他身上,他伸出双手还要反抗,正好被大力扳住,疼得他高声痛呼,又被脸朝地翻转过来,双手反剪被麻绳绑住,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显然这是警卫们长期训练的科目,十分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