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能看多远?

      自我蒙蔽双眼时,被黑暗带得越来越远。你看清眼前了没有?

1.

        如愿陷入浅眠,却被断断续续的喇叭声打断。此刻的自己,像是身体被抽掉骨头,无力软靠在座椅旁的铁杆上。公交车沿着直线的国道做着匀速直线运动。移动的速度,比乌龟稍胜一筹罢了。

       耳朵旁边参差着各种繁杂声音。聊电话、扬声音乐、站累了踱脚的声音。隔着玻璃窗外的交警,拿着指挥棒,吹着哨子,疏导交通。另外,就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要不是他的电话响了,我还一直以为我身边还是那位淑女。在总站上车时,她在我前面排队,打着厚厚的粉底,没有一丝血色,一副惨白。抹着玫红色的口红,穿着一套时尚的OL服,手在手提包里翻来覆去,寻找着什么,我以为她是准备拿粉底补妆。

        刚才的暴雨,再加上车站前的排水口堵塞,都要依靠着临时抱佛脚的轻功水上漂来越过障碍飞奔到这里,雨水伴着脚步的踢踏声,埋入脸部,脸上的妆都化开了,雀斑浮现在脸部。

      “哎,我跟你说,今天答应去你订婚仪式我一定到场。等着收红包就是了。”她将手提包里的红色请帖拿了出来,看得出她的手指很用力,纸张的边缘皱了几条粗粗的纹路。手指放松后,却又细致地将它揉平,轻柔的动作像是抚平平行空间里一段珍贵的记忆一般。有那么一刻我以为她发觉自己这样做很傻,因为她将它对折,用力塞到包里。接着若无其事地看着缓缓驶进的公交车。

 要是她不固执,就不会失去粉墨登场的机会。

再次闭上眼睛,脑海里是在睡梦中散去没多久的声音。

“司机先生,麻烦你开开门。”

“小姐,你现在下车很危险啊,行雷闪电的。”

“我约了朋友,拜托你了。就在前面没多远的酒店。”

“等泥头车的淤泥清理好,车就可以动了。你现在出去真的很危险。”

跳动的平行时间从梦中转了出来。我依旧是一副软弱无力靠在铁杆上的样子。

“现在车还是一动不动地,你们吃饭先,不用等我了。”

       我用余角打量了他一下。额前刘海的发梢还在滴水,蓝色衬衫都被雨水粉饰成另一种颜色,他的旁边还放着一件完全湿透了的风衣,唯一毫发无损的,就是在他膝盖安稳平放着的蛋糕。

       他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狼狈不堪的形象,时不时的盯着蛋糕在傻笑。这应该是个期待跟家人一起庆祝生日的父亲。

“给你。”我不知哪里来得善意,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拭下自己的发梢。

“谢谢!”他十分客气,“刚才通电话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他推了推金属框眼镜说。

“哦,没有,“我又靠在一旁,看着窗外的交警,缓缓说 ”你不用在意。”

     因为大雨赶路的关系,裤子也湿了半截。一定会感冒吧,摇了摇头,对自己这容易出事的躯体投降,没有丝毫要取胜意思。

“小朋友,你还好吧?”

咦。毫无疑问,我听到他问我小朋友你没事吧的时候,我楞住了。我没有想过,我还有被人唤作小朋友的时候,他笑得很和蔼,平易近人的感觉就跟她一样。没错,语言都很相似。但他不是她。

他看着我楞住,发现对一个17岁的人喊做小朋友有点不好意思。他搔了搔后脑勺,有点尴尬的打量着,试图转移视线。

“叔叔,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我稍微打起精神来,提起今天从来没有过得精神在说话。

“对,对,真不好意思。我喊我家那孩子为小朋友,一下子就脱口而出了。”他见我笑着对他讲话,化解了刚才的尴尬。“不过无论孩子多大,都是父母心中的小朋友。”他像是有所感悟的说出这句话。

“你这是要赶回家,替小朋友庆祝生日吧!”话说开了,人似乎再提起了精神。

这回轮到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看来我是猜中了。

“蛋糕盒的表面都是卡通造型,而且刚才你通电话的语气,就猜出来了。”我看着外面倾盆大雨,模糊了视线的窗口,碎碎念,“可惜今天的雨真的特别大,不然一定会赶上吃饭时间吧。”

小朋友,你的眼睛,看得真透彻。”我敢肯定,要是他怀里没有蛋糕,他会给我掌声。

       我的眼睛,看得很透彻? 我低头苦笑了一下,我是个睁开眼睛的瞎子。平行时空如毒药般的记忆啃食着骨头,我能感到寒气正在侵蚀我的手指关节。蜂拥而至的悲伤在吞噬着我心灵最后一丝光,像翻箱倒柜般的死寂扑面而来。

我猛吸了一口气,试图给觉得寒冷的身体一丝温暖。

“不,叔叔,我的眼睛,没那么明亮。”我屏住呼吸,害怕别人听到我的颤抖声。

我是个睁开眼睛的瞎子,我连近在咫尺的真相都看不清。

灵魂漂浮在空中伺机寻找机会,回到了盛夏的空间。

夏季风的热力席卷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如果可以选择请假的话,我是一定不会出现在校外的绿道,参加年级的自行车绿道行。

我连一块钱都没有,我对自己说。我怎么会有钱拿出来,付租自行车的费用。

等待选自行车的时候,我确切知道自己没有钱。我的忐忑不安消失了,无助接踵而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心满意足,我只能站在门外,我身上除了一部通话手机,还有一张剩下三十块钱的饭卡,就一无所有了。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自己一分钱都没有,我厚着脸皮问一个自行车后座可以载人的同学。问她是否愿意,能跟我一辆车,累了可以换我载她。

现实的残酷你提前体会,你的善意就不会浮现那么多机会给别人。

她一口拒绝了我。她说一个人踩车那才叫爽,自己去租一台都懒啊,你又不是没钱。她的声音很洪亮,没有钱这句话发散在附近人的耳边,我能感觉异样的眼神在杀掉我最后的自尊。

       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恨,好恨那个在校园丢了五十块的自己。我只能迎合着苦笑,我只是在开玩笑的,我已经租了一台。我能感觉到自己说话,都快哭出来了。

       我四处在找瞬,希望这个相识八年,同是故乡的同学,能借我10块钱。刚找到她的时候,却被告知,没有钱可以借。于是我再次厚着脸皮想要找老师,跟她说我能不能回课室自修。但一定很丢脸吧,一群老师站在那里聊天,自己说出要回去这样的话。再次转身回去团队时,却看到瞬大大方方的掏出一张二十,借给了一个男生。

“你还没选车啊?大家都要走了。”班长走了过来,有点不满意的说。

我能察觉到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我...我...我没有钱。”我能感觉这句话在撕磨着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吞并着我的自尊。

 “我先帮你付吧。”班长无奈的转身朝单车棚走去。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在离家二十多公里外的这里,他像是在茫茫人海帮我捡回最后的剩余价值。直到他帮我走去付钱的时候,我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六块钱。那辆单人自行车的出租费是六块钱。

“我下星期回来立刻还你钱。谢谢!”我郑重其事地感谢他,因为他接住了我的自尊,没有让它粉碎。

瞬在我前面骑着车,拿出手机照日落,跟同学合照。我只在角落一旁,安静地站着,没有打扰到任何人的人生。我像个故事外的人,永远在戏外,看着别人的人生,而我在其中时,是个多余的载体。

我跟瞬认识八年,,她待我,却只比陌生人好一点而已。她已经忘记是,当初是谁刚踏进学校报道,吵着哭着说要回家,是谁陪着她。

2.

终于到了我该下车的地方了。霓虹灯一闪一闪的彩色,让人目眩神迷。柏油路旁的白兰花开,吹散在地,如果没有湿哒哒的雨水,就这样铺在地上,一定让人眼前一亮。

 那个夏天,瞬知道我们考上同一所学校,开心的跑来我家,抱着我说“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虽然那不是我所喜欢的学校,但是有你跟我一起,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一起在饭堂吃饭,幸运的话还可以一起上课。”

结果,她所说的一切,都没事实现过。曾说过的美好,只是烟花消瞬即逝时,遗失的美好。我却愚笨的相信了整整一个夏天。

 朝着没人在的房子喊“我回来了。”回音让我痛定思痛的,明白到,这种孤单,比起伤害,根本算不了什么。

 为了让家里有点人气,开了电视机。顺便把湿的衣服换了下来。但是,我的心情依然好不起来。在听到特别播放新闻的时候,我听到悲伤碎成一地的声音。

 我关掉电视,乏力地躺在沙发上。要是,那位小姐,那个时候能看清自己的心,也许她就不会这样离开。在公交总站的时候,她把请帖塞回手提包时,还轻轻抹了抹眼角滑落的眼泪,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心,根本就不想去,她就不会躺在冰冷的马路上,货车的前端。

“下列为你播报一则特别新闻,一名女子因为心急而冲红灯,被前行的货车撞到。本台记者刘阳的报道。”我以为自己看错,当主持人讲述女子的手提包物件散落一地时,粉底盒的底下,是一张红色的卡片。而且,对面就是夏景酒店。

  我难过为你送行的,只有冰冷的雨,跟陌生人的怜悯。

冰冷的雨卸下你粉饰的面具,虽有雀斑,但是却是一张美丽动人的脸。

我看着墙上的挂钟,酝酿着台词。要是我说,我念错学校了,我爸一定会说,那是你当初自己的选择。我告诉过你,一定要想清楚。墙上的挂钟踏入二十一点整。我闭上眼睛,为最后的一段记忆送行。

当自己的好朋友跟别人一块给你取外号,一起笑话你的时候,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痛苦。当我从另外一个同学的嘴里听到瞬分享给别人,关于我的事时,我觉得我手指的关节,连握拳的能力都没有。

寒风的天气在操场上席卷我的眼泪。我感到冰冷的,除了我的身体,还有我那充满畏惧的心。我不敢想象,贩卖朋友的事情去博取别人的欢乐以及是做好朋友的代价,是件多可怕的事情。瞬来操场找到我,当我责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时。她给了两句反问。

一:你不觉得你平时不爱跟别人打交道,很难做朋友么?

二:要是以后我们毕业了,而面试我们的是我们的同学,或者是认识的人,会顺利很多么?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悔意,我能感觉到风的刺骨在不停扇我耳光,叫我清醒过来。她说对不起的时,就像背诗一样,脱口而出。

   对不起不是这世间最容易让别人原谅的词,它是说出来,被原谅最多的词。也只为自己对别人的过错,做一点心理补偿而已。

我最后的眼泪,为这段将近十年的友谊送行。

时间辗转的分秒,我想自己提前请假回家是对的。这正是一个最好的时机,好让我认清,我的眼睛,能看出多大的恶意。

夏季花飞,尘也吹,葬在夏季校园的,是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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