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下，活死人墓。

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提到这两句话，仿佛能看见杨过与小龙女在山野间练武的身影。偌大而与世隔绝的墓穴，两个人的长相厮守，至今亦被视为一种理想的爱情境界。

但这只是小说吗？ 不完全是。活死人墓是存在的，它长这个样：

活死人墓

活死人墓，今日位于西安市户县祖庵镇，相传是宋朝道士王重阳所建，距离重阳观大约有20分钟的步行距离。建墓是为了修行，在活着的时候体验死者的生活，即使是现代听起来都觉得耳目一新，想想在当时应该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碑上刻有王重阳留下的诗句：

“活死人兮活死人，活中得死是良因。墓中闲寂真虚静，隔断凡间世上尘。”

由于没有路标，当地人多数也说不清位置，且距离最近的公交站也有10公里的路程，所以并不好找。据说曾经有专家打开过墓门，用竹竿探测不出深浅，最终没有继续深入。至于墓里有没有杨过与小龙女的后代，不得而知。唯一能确定的是，它确实位于终南山下，位于这座终日云雾缭绕，有太多秘密的山脉。

1.那人

《神雕侠侣》的结尾，提到杨过和小龙女于终南山归隐。其实，自古以来这座山就是归隐圣地，最早在《山海经》中便有记载；而在这个时代，第一位真正揭开终南山面纱的，是在1989年，一位叫比尔波特的美国人。

比尔波特

比尔·波特，美国当代汉学家，作家，哥伦比亚大学人类学博士，常年居住于台湾和香港两地。1989年，他与他的摄影师朋友一起走进终南山，前后共拜访了200多名隐士，引起了国内外一股探讨隐士文化的热潮。

既是隐居，大多处于地势险峻之所在，若没有熟悉山路的先导，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而且，既叫隐士，那么一般也不轻易迎接外人，很多时候是大门紧闭，一声不吭。因此，比尔尤其作为一位外国人，这一趟的艰辛可想而知。

与其说是幸运，不如说是他对中国文化一种莫名的痴迷与执着。事出必有因。早在1972年，比尔就开始在台湾定居，那时的他已经学了两年中文，并且有一个人类学博士的学位。随后在1977年，他正式开始翻译《寒山诗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寒山是中国隐士文化的一个典型代表，常年隐居于天台山国清寺，与拾得、丰干号称“国清三隐”。寒山的诗——“今日扬尘处，昔时为大海”，大多开阔且澄清，犹如明月照江流。比尔说：“他幽默，喜欢笑，鼓励别人，喜欢描写大自然，那太好了”。他说寒山笔下的月亮，代表了他的心。

因此，1989年，当比尔有机会踏上中国大陆时，第一件事就是寻隐。他寻的不仅仅是隐士，而是那绵延千年的儒、道、释之思想，是神话传说中的那些睿智传奇，是那团忽明忽灭却仍旧燃烧至今的火光。

《空谷幽兰》

探访结束后，1990年《空谷幽兰》一书出版，这是当代第一本对终南山隐士的详细记录。但它的中译本，一直到2001年才正式面市，整整晚了11年。这么慢的节奏，不知是因为效率低下，还是出于一种对隐士的保护？毕竟，谷不空，又何来幽兰？

而终南山隐士近几年逐渐被世人熟知，则是因为2012年一位西安市民频繁进山寻访，引发媒体报道，才有了这一波隐士热潮。有百万富翁入驻终南，也有许多年轻人前往体验生活，终南山也开始热闹起来了。

《空谷幽兰》，它不是小说，没有起伏的剧情；它也不是游记，没有准确记录位置信息。它更像一幅速写，略显散乱地将寂静了千年的终南山脉进行概括，然而形散神不散，它准确地点出了那种绵亘千古又不可言说的终南之道。

2.那山

终南山，又称月亮山，如果说山也有属于自己的颜色，那么终南山的颜色会是深蓝。它地处西北，多亚寒带植被，地势险峻清奇，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那股高冷的气质。

需要强调的是，终南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整段山脉，有不可计数的洞穴和垭口，也因此成为了隐居的绝佳场所。在山里找个十天半月也遇不见隐士，是常有的事。

终南山

它所迎来的第一位大人物就是老子。公元前516年，老子西出函谷关，受当时驻守函谷关的官员尹喜之邀，先至楼观台讲经，著5000余字的《道德经》，后随尹喜一同归隐终南。

老子之后，归隐终南山的有太多名人。如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药王孙思邈，还有诗佛王维，直接在终南山蓝田县附近建了一栋别墅（如今已变成工厂），过上半官半隐的生活。文章开头提到的活死人墓，其实也是当时王重阳归隐的方式，修持三年后，王重阳出关，创立全真道，名扬天下。

药王派

现在的终南山，有一个自发成立的隐士管理委员会，目前登记在册的隐士大约有270多人，数量每年仍在增加。隐居的理由不外乎三种：一是修行，此类人大多是道士或僧人，遵循某种教义而生活，以求顿悟和解脱；二是从事某种研究，此类人大多是艺术家或学者，以求完成某项创作或研究；最后一种则是体验生活，但这类人往往都是短住，生活条件相对舒适，近几年也有一些90后到终南山隐居。

有所悟

比尔·波特所拜访的，便是以上这几类人。令他欣喜的是，即使中国在近现代历经如此多的波折与变迁，这种归隐的文化传统仍然在延续。这些人，是身体力行地在贯彻这种生活方式，而非简单的逃避日常生活，这似乎是种更强大的勇气。

不过，比尔的终南之行也是留有遗憾的，终南山最西边是太白山，相传是太白金星休息之地，也叫暮星之山。因为地势非常险峻，比尔最终没有冒这个险，终南之旅也就留下了悬念。

3.那条路

如果说终南山所代表的隐居文化是属于道教的话，那么就不能忽略佛教在中国所诞生的独一无二的产物-禅宗。佛教于东汉前后传入中国，魏晋时期开始兴盛。那时许多僧人与道士是朋友，经常一起谈佛论道，史称“清谈”。这种谈话逐渐促成了道家与佛家思想的融合，慢慢孕育出了禅宗。如同一弯清泉，流入人间。

隐士与禅修，这是许多外国人对中国的理解与想象。

因此，比尔再次出发，从禅宗一祖到六祖，从五台山、洛阳、合肥到香港，一路寻访禅的踪迹。2010年，《禅的行囊》出版。

随后，他又接着探访黄河，考察云南，并且重走了丝绸之路，接二连三地出版了《黄河之旅》、《丝绸之路》、《彩云之南》。

在路上

2012年，69岁的比尔沿着长江、黄河寻访36位诗人的足迹，如陈子昂、李白、李清照、谢灵运、屈原等，在每位诗人的坟前都放一杯美国最好的酒——波旁威士忌。

这或许只是一位外国老人的中国浪漫，但比尔·波特这位洋人，确实走遍了我们历朝历代的那些故事与传说。而他自己，也成为了故事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