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卿姐儿在正房装晕,把她阿嬤唬得不轻。忙忙使小厮儿去请了大夫家来。
这边李氏因知道了女儿的病是装出来的,也并不担心。只婆母已经叫了大夫来家,便让大夫诊了诊。
谁知那老大夫临走,却说了那话。听那意思竟是说卿姐恐是短命之相。只骇得心胆俱裂。同李奶妈两人互相扶着,姐妹两个潺潺进了房。一时看着女儿心疼不已。只恨自己平日里竟然毫无察觉。
这厢卿卿听得也是一愣。想到梦里前生心悸而终,心里暗暗道:这老大夫倒是好利的眼,净说得分毫不差。
又想:我这怕也是多年心病,拖成的大症候。可怎的原来在周府,每月也初一、十五要请平安脉的,却从来没听大夫提过?又一惊,想:或是别个都知道只瞒了我,也不一定。
想她自十六及笄,一朝花轿抬进了周家门,成了周吴氏。虽然不曾得了婆母丈夫欢心,可也每日兢兢业业。对上从无违逆不恭,对下没有苛责打骂。又给丈夫周赐生儿育女。便是对他的小妾庶子也从不曾有过为难,苛责。却谁曾想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连亲生的儿女都不与她亲近。
只怕当日她死了,也不过只有贴身的丫头小喜小雀会落些泪。
一时,心中只觉一片荒凉。
李氏见卿姐儿怔怔坐在床上,小小一个人儿,面上却透出十分凄苦来。只看的心如刀割。
她缓缓坐到床边,怕惊吓她般轻轻抱了卿姐儿入怀。拍拍她的脊背,道:“卿姐儿,你到底有什么心事?怎得这样伤怀?你只要告诉娘娘。便是粉身儿碎了骨,娘娘也会为你办到。”
歇一会儿,见女儿只低头不语。李氏也不相逼,只抱着女儿轻轻慢慢的摇,缓缓道:“娘娘还从未与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儿呢吧?你娘我自幼便跟了你阿翁习武。每日三更便起。你阿婆生娘的时候难产,娘娘一出生,她就撒手人寰。你阿翁抱了娘娘,求了百家饭养的。又恐娘长大随了阿婆,从小便给娘打敖筋骨。那时候真是又累又伐。每日里上了塌,恨不能睡到天荒地老,再不要醒才是。”
李妈妈忍着泪掩了门出去。
李氏看着卿卿又道:“等到生你,却也是难产。娘娘当时心中就对佛祖许愿,只要生下孩儿,我便填了一条命也无妨。好在老天怜悯,娘娘少时的苦没白吃,终在阎王殿逛一圈又回转。”
卿卿听得一屏。她自幼只知道母亲生自己时是难产的,可是并不知道当中这样凶险。
也难怪,娘娘当日被爹爹那表妹放娘一激,净是当场便滑了胎丧了命。只怕娘生育上确实有些妨碍。那一胎怀的本身大概就不太稳当。
这却要想个办法好好找个妇科圣手来诊一诊。
李氏见女儿脸色回转,眼睛也有了神采,稍稍放下心来。继续道:“在娘娘心中,你便是一切。所以你要是有什么事,别怕,都有娘娘在呢。你别看娘娘现在这双手每日只捻了绣花针,你娘我,一手九尺长鞭使得烂熟,等闲人可近不得身!”说着一脸傲然。
李氏生的高挑身材,一张面孔却称不上多漂亮。卿卿以前还在心中暗暗嘀咕,怎么长相风流俊俏的父亲,竟然对母亲一见钟情,婚后更是一往情深?甚至在明知道阿嬤不会同意的情况下,还罔顾一切先斩后奏去李家求了亲。
要知道,这之前他爹爹可是从没有违背过阿嬤的话过的。
只这时看着她母亲面容。那一双天生不似其他女子的浓眉,平日里只觉不太柔美。现在卿卿却只觉得母亲剑眉星目、眸若清泉。
卿卿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神采奕奕,英气勃发。只看的目眩神迷。
李氏看女儿听得入迷,不由讲得更是起劲。只把少女在家时押镖,如何走南闯北,一路见闻,跟卿姐两个卧了床上,说得口舌生花。
卿卿听得简直入迷,只觉比以前看得传奇画本,还要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随着李氏的话,一时大笑,一时紧张。母女两人只觉再没有这样快活的了。
两人只顾自己说得畅快,也不管外面如何,只窝在床上。李妈妈进来想问午饭是不是去正房用的?只是看她们母女说得高兴,便叫了丫头荔枝去正房告了罪。只说卿姐儿未得起身,李氏要照顾女儿云云。
又带杨桃做了两碗鸡丝面,端到床边给那母女二人用了。
两人从早讲到了晚,乘了李氏下床喝水的空档,卿姐忽问到:“怎么我却从未见过娘练武?不是说拳不离手 ,曲不离口。平日里不练不会忘吗?”
其实卿姐儿已不是小儿心智,自是看得出来。她娘在吴家,平日里连跑跳都不曾。想是不过顾及小林氏,怕她阿嬤不喜,让夫君为难。
只是,卿姐儿今日看母亲说到往事,这样高兴。却很知道她母亲其实很怀恋过去的生活。便想让她娘从新开始,再重拾往日时光。就是她娘日后怀胎,要是身体能更加健康些或者会避免当日悲剧!
卿卿作小儿态摇着母亲胳膊,又是撒娇卖萌又是勉力央求:“娘娘,娘娘,好娘娘。卿姐还想看娘娘舞鞭子呢!想想就觉得威风。”
外间传来一声赤笑,五爷吴天佑进来,笑道:“刚刚在母亲那里听说卿卿晕了过去,害我好一阵惊心。结果进门老远就听到你们笑声,看来卿卿这是好了?”
又促狭朝着卿姐儿挤挤眼:“我家闺女儿真真是个巧姐儿。这病说好就好。说坏嘛,立时又能晕的。怎的,现在不怕你阿嬤给你准备的裹脚儿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