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 穆浅浅
疼
是穆浅浅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感受 甚至不能说醒来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梦 或者魂魄出窍了 硬和挤是她的第二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 军中和家里的床都不会这般生硬 咯的她哪哪都疼
她试图动一动早就麻痹了的身子 发现完全动不了她被固定在一个小格子 一动不能动
然后穆浅浅微微动了动眼珠 她没睁开眼 怕有人正盯着她 她动动鼻尖 没有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没有大漠风沙的干燥凉薄的味道 也没有胡人烤肉的气味看来没有被俘虏 她离开战场了
心里渐渐放松以后 她听见哭声 轻声抽泣 还有好几个人的喘息 哭泣的像是她陪嫁的丫鬟九戈
将军家庭给下人起名字就是比一般家境要粗野些 看来她是回家了 每回她在战场上受了伤 九戈都会在她身边这样哭
九戈居然让她睡这么硬的床板 穆浅浅有些生气 打算睁开眼睛训训这个粗心大意的姑娘
她睁开眼又闭上了长时间不接触亮光的瞳孔受不了这样的强光 可刚刚一瞬间 穆浅浅看出来那不是她的房间 是哪一时还不确定 她又把眼睛微微睁开 稍微适应了一会 逐渐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她居然睡在自己家的前厅身边站满了亲属 表情凝重 下人们也整齐肃穆的站在后面 她好像意识到什么 转瞬即逝的没有抓住 她看了看自己躺的地方 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竟然是 棺材
穆浅浅一瞬间就要从里面弹起来 可她伤的太重了 动也不能动 她想叫 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试着活动全身 发现除了指尖和眼睛 没有一处可以动 她甚至连大喘气和瞪眼睛也做不到
她只好努力的从里面看外面站着的人 希望有谁能发现她还活着
突然之间穆浅浅看到了一个人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闭了闭眼 吸了一口长气 摆在腹部的指尖不自觉的颤抖 带动指尖下腹部的伤口 疼痛的提醒她这不是个梦 她又试探性的张开眼鼓起勇气看向刚刚的方向
果然是他 真的在
这一眼 仿佛耗尽了穆浅浅此时所有的力气
房玄 好久不见 好多年了
穆浅浅出生于将军世家 世代男儿浴血战场 唯独到她父亲这一代 生了个女孩 便再无所出 她从小就知道 自己不是学女红厨艺的姑娘 而是要穿上盔甲的战士 自她诞生的那一刻 胭脂红裙便都离她远去了
那一年 她13岁 豆蔻年华去岳麓读书 爱上一个同窗的男孩 才情武艺都胜她一筹 当男孩养大的穆浅浅哪受得这样的气 将军府嚣张跋扈的少将军将岳麓书院的大部分时光都用在和这个男孩比试了
这个男孩就是房玄 堕入情网是个俗套的故事 各中美好只有穆浅浅和房玄知道 在岳麓那两年是穆浅浅最快乐的日子 可二人还没来得及私定终生 穆将军就到了
穆家这样的背景地位 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只有皇帝说了算 穆浅浅被强行带回自此和她的情郎天各一方
不久穆浅浅就被送去战场 彻底和房玄断了联系 大胜回朝后 穆浅浅被封了将军 动用了很多人力去寻找那个人 可翻遍大梁国境 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穆浅浅甚至偷偷的在邻邦打听 在找到房玄之前 指婚的谕旨就到了 那人是黄渊 黄丞相的长子
此后 穆浅浅把她的小少年装在心里 嫁去了黄府 夫妻也算相敬如宾
再见房玄 是穆浅浅做梦也想不到的方式
是在战场 战场上一身黑甲 打马当先的先锋可不就是在心尖尖上保存好多年的人
她都不敢看他 记忆里的人的样子全变了 可她又忍不住不看 他也看见她了 胶着的目光被战事打断 穆浅浅头一次为敌军的人担心 怪不得她找不到他 原来他是北地之人
那是穆浅浅最心不在焉的一仗 战事延长了好多天 可除了第一次 她再也没见过他
到双方议和 在议和大典上她伸长脖子环视全场 也没盼来最想见的人穆浅浅太想见他了 可双方身份特殊 难以得见 她也不知道 见了面能说什么
她派人私底下查过他 在北国从火头兵做起 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未娶妻 在家读诗的时候 读到还君明珠双垂泪 穆浅浅总是不能自已 未嫁时相逢 再见却连故人都不敢称
北地后来四处扩张 房玄在前线为自己得来了将领的位置 穆浅浅都在心里大声的说恭喜 可二人 从没机会见面穆
浅浅从回忆里走出来 又确定了一眼那个位置 真是那个人 距上一次在战场相见 已经7年了 7年了 他身上的沧桑满的溢出来
可在她眼里 他始终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他来参加自己的葬礼了呢 可他都没抬头 穆浅浅发现没人看到她居然醒了便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西厢房传来了钟声 黄渊走到那人身边 作了一揖 说 房将军将家妻的遗体带回 如此大恩 来日必当重谢 他慢慢的抬头 回礼 轻轻地开口 不必 穆将军一代英豪 房某作为晚辈 仰慕已久 让穆将军魂归故里 自是应当
原来是他把我带回来的啊 是抱在马上 还是在车里呢 穆浅浅不自觉的想 她听过无数人叫穆将军 唯独从他嘴里叫出来最是不适应以前 他叫她浅浅的时候 她觉得在他唇齿之间那是世间最缠绵的两个字 本以为此生不再见 没想到还在葬礼上相见了自己的葬礼 早知道他不送她回来 她再醒来 隐姓埋名 能厮守也说不定
她又听见黄渊说皇上为表感激 已将最疼爱的公主文馨嫁与将军 也为了示两国的友谊 以后就要尊将军为驸马了 房玄答 不敢 承蒙公主和贵帝垂爱 原来他要娶公主了啊 文馨公主穆浅浅是知道的特别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配他 正好 穆浅浅早不是当年的少女 而公主芳华正茂 真好
有道士开口 终见遗容 人群中又有新的哭声传来 叹息声也重了 穆浅浅想 若是此时拼尽全力坐起来 必定吓坏众人 再被人群包围 与他 也再无结果 反正都是永别 不如
她把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凝到指尖 向着腹部的伤口 用力的按了下去 撕裂般的痛 血一大股一大股的冒 穆浅浅不动声色的把指尖在衣服上擦擦 疼的要命 她也不喊 反正也喊不出来
人群排着队从她旁边走过 哭声越来越大 她微眯着眼 看见了好多人 但她一直盯着他看 看见他袖袍上绣的玄花 那是独在他们定情的地方盛开的奇特美好 看见他唇边青黑的胡茬和面上的憔悴样子 她从未觉得心里这样满
这是她短暂一生中最值得的事
盖棺 又是那个道士在说话 棺上的木板慢慢的向她靠近 她抓紧时间 看他最后一眼 棺板盖过了她的下巴 她就要看不见了 棺木合上了 激烈的哭声在同时爆发
她猛地坐起来 发现自己的身体透明的卡在棺盖中 没人看的见她 她从棺木里坐起来 低头隔着棺盖看自己 衣裳很美 是她穿过最美的女装 只是容颜僵硬褪色
她看自己腹部的伤口 暗黑干涸 指尖上的血凝固在指甲缝里 根本不是刚刚去世的样子 她看见房玄藏在绣袍里的手 她明白他今日穿玄衣的目的了
穆浅浅目送着自己出殡 很凄伤 但不惋惜远远的飘来一首歌 是他们求学时的最爱的歌谣 是谁唱的 对穆浅浅来说 一点也不重要了
她向着阳光 看自己在空中飞起来 去不知名的地方
这是穆浅浅自己的故事 与房玄或者其他所有人无关
这是无关文笔的流水账的故事 我只是想告诉你穆浅浅这样的一生
自然 她不要谁知道 她不在乎谁知道 她说 这是她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