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将军樽旁,一人衣白”,这是李商隐对伴随令狐楚十年生涯的自我描述。
在群贤毕至的令狐幕府中,一袭白衣韵致风流的少年,以其摇曳的诗情常常赢得诸人喝彩,也见证了无数欢宴中的歌舞。
“罢执霓旌上醮坛,慢妆娇树水晶盘”,一个脱下了道袍的歌舞乐伎,娥眉淡扫,目朗如星,甫一出场,便如一株婀娜多姿的小树在水晶盘中轻歌曼舞。
她的舞姿对于醉眼迷离的宾客是无法阻挡的魅惑。“白足禅僧思败道,青袍御史拟休官”,高僧为之古井生波,御史为之宁愿归隐。
舞蹈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02
记得读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老二热衷于跳舞。那段时间,几乎每到周末,她都跃跃欲试,拉着我往学校的舞厅跑。
大学时的老二说不上漂亮,有点偏胖,性子平和,走路也慢腾腾的。但一到舞厅,她就像变了个人。随着音乐的节奏,她舞姿翩迁,轻盈而灵动,脸上的表情快活而自信。
舞池里的老二,是她最美的时候。而我,“舞感”同乐感一样,很差。
我没有信心同别人跳,总是老二在带我。一边跳,一边嘴里给我念着拍子。饶是如此,我仍会不时踩到她。这时,她便呵呵笑着,重新调整步伐。
在老二的鼓励下,我也不时接受别人的邀请,但往往一曲下来,冷汗涔涔。
之后,我总是婉拒别人的邀请,只和老二跳。因为心理没负担,错了也没什么。
03
工作之后,对跳舞印象最深的有两次。
一次,是和李娅一起去教委院子里跳舞。
李娅那天穿了一袭黑裙子,黑色帽子上垂下的面纱让她的面容在夜色中神秘而魅惑,让我无端想起梁太太出场时的装束,“一身黑,黑草帽檐上垂下绿色的面网,面网上扣着一个指甲大小的绿宝石蜘蛛,在日光中闪闪烁烁,正爬在她腮帮子上,一亮一暗,亮的时候像一颗欲坠未坠的泪珠,暗的时候便像一粒青痣。”
音乐响起的时候,李娅走男步带我。一会,李娅气急败坏地对我说:“三步,咚嚓嚓,多简单的节奏,你怎么就踩不到点上。”
我就是听不出“咚嚓嚓”啊。
我频频出错,李娅也没了脾气。 她放弃了对我的“舞感”的救赎,我们置音乐于无物,无视别人的目光,按着自己的节奏跳,也玩得很开心。
另一次,是几个同学来我供职的单位玩,正好有舞会,他们很有兴致地提出去玩,我也就随了大流。
这次带我的,是我高中同班好友的男朋友,他们是同学里为数不多的修成正果的一对。
这个男同学舞姿娴熟,是个中高手,所以想带着我多跳几个花步。可他没想到的是,我对他向左转圈或者向右转圈的暗示完全领会不了,即便他稍微用力往外推或者拉我,我的反应也迟了几拍。
一曲结束,他断言:论跳舞,你是我见过的最难带的女生。
我哈哈大笑,就是啊。他的反应,一切尽在意料中。
04
老二毕业后去广西读研,之后留在我们读书的大学任教。后来,他的老公要考华师的博士,老二托我帮他联系导师、预定房间。
李娅还在老家,只是很久没联系了。
那个带我跳舞的男同学已经过世了。我一次次地开导好友,他们从情窦初开一路携手走来,情比金坚,愿她能够稍微释怀。
天地是一框时序轮转的风景,你我皆在其中。
在这轮换的风景中,我似乎有了乐感。我能听出曲子的节奏,也能慢慢跟上。
但我,不再跳舞了。
好像,现在跳舞的都是老年人。
05
“甘露之变”荡涤了大唐的春天,繁华劫尽成灰。
隐逸在洛阳而逃过此劫的白居易很是庆幸,“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一时间,他似乎彻悟了人世的险恶与富贵功名的不可期,“荣华急如水,忧患大如山”。所以,他宁愿做一个t恬淡平凡的富家翁,“重裘软帽宽毡履,小阁低窗深地炉”。
英雄暮年,且炊羮米。
而一向以皇室宗亲自居的李商隐,则在沉郁哀痛中针砭时弊,“竟缘尊汉相,不早辨胡雏”,直指文宗用人不当。“古有清君侧,今非乏老成”,则痛惜文宗虽乏为君之才,尽连效仿古人都不会。
当白居易被沧桑侵蚀了雄心之时,李商隐正欲拔剑而起。
有人登台,有人谢幕,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滚滚红尘,谁人不是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