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与子(二)

如果君嫂子一家一直这样过下去,虽然很平凡,但是将是幸福人家中最幸福的那拨人。

旺在高三的时候,总是莫名发烧,因为当时快要高考,以为是累的,等上大一以后,一查才知道,是白血病。

从那时开始,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全家人商量,二哥派二嫂给君哥家看门市,为的是也能补一点这看不到头的治疗费,同时,给君哥家一个后路。

君嫂子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了,并且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就像花没了水一样,强打精神,强颜欢笑。旺很懂事,所有治疗都很有信心,很配合,从北京上海到天津,最后骨髓移植,然后排异,再然后找中医,再然后大哥私下筹钱。

我们看着这一家人,有情义,有心疼,有无奈。

旺也知道自己这个病不太好,他私下发信息说,让我劝劝他妈妈,因为他走了,怕他妈妈想不开。

我们也去看看君哥,陪着君嫂子去说话,但是,很难受,不知道如何开解,我们也有儿女,看着孩子生命流逝,正青春的大男孩,那么鲜活的生命,会变成灰,变成土堆,心里就会紧缩和窒息感,没有语言可以说出来。

君嫂子开始失眠,开始胃口不好,我们都以为是心情不太好弄得,除了对症处理,从来也没有想过给她做个胃镜,旺治疗那么紧凑,包括她自己,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问题,全然以为就是心情不好闹得。

旺终究被判不治。虽然全家卖了一套房,兄弟们也都掏了家底。

君哥说,我能接受了,放弃就放弃吧,有希望我哪怕去卖血也行,关键是没有希望,还有就是你嫂子,再这么看着旺一点点变的不好,时间再多一点,她肯定会疯了的。

即便如此,君哥还是让旺从医院治疗到最后一秒。

当处理完旺的事,嫂子就整夜整夜睡不着,人也一下子瘦下来,吃不下饭,人也变得呆吶,有时候自言自语。

君哥没时间沉溺于伤心,因为他要带着嫂子看病,主要是看精神情志方面,大家也都去和君嫂子说话,吃完药后能睡,也不再喃喃自语,慢慢的,看起来好点了。

君哥却说,你嫂子情况不太好。大家只当是嫂子需要时间,慢慢的才能从从失去旺的悲伤里走出来。

时间没有带走君嫂子的忧伤,却带走了君嫂子的生命力。

旺走了不到一年,君嫂子就已成不治。

才几个月不见他,君哥头发快掉光了,牙齿居然也掉起来。

看他抽烟的样子,很想哭。一个人深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面很惶恐,就像有一只手,总想抓住什么,缠绕着浓浓的忧伤,让人没办法对视,身材依然挺拔,但是看起来像一颗没了芯的老树,里面空荡荡的。

他说,你嫂子是自己不想活了,就想跟着旺走。也怪我,怎么就不好好跟她查一下,怎么就没早点注意她,哎。

他还说,哎,给你们都添麻烦了,这事接二连三的,哎……

君嫂子在那里坐着,枯黄枯瘦,没有气力睁眼了,但是感觉她能听到我们来了,勉强嘴角咧出一个表情,却立即被疼痛扭曲掉,医生用完药,又陷入了沉睡。

二嫂送我们从病房出来,我们抱头痛哭。二嫂说,大嫂子是自己不想活了,没有心力,不知道这个坎大哥怎么过去,大哥太难了,闺女也快倒下了,如果君哥再有个三长两短,希希也活不了了。

是呀,君嫂子是活活心疼孩子给心疼死的。

娘没了孩子,真是活不了,反过来,到能活,这就是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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