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里的事，却像是好多年前，其实就是在昨晚。

我忽然理解了《情人》里的那句，“我已经老了”，和我的一个朋友曾经说的她是忽然之间老去的的话。

我在从图书馆回寝室的路上。我的一个老师曾说，一个行政领导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而一个大学生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他是带着玩笑的意味说的，而我却感到了双重悲哀。其中一重就是我一直往来于这两点一线的路上，却对于未来一直感到悲哀，因为我再努力也还是活在小小会议的几个人的话语间。

其实有很多的夜晚，图书馆的铃声响起后，我可以看到许多像我一样的人从图书馆的大门出去，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我们脚步匆忙，忙于走神，走出自己所在的环境，向往一个更好的。回到寝室，洗漱，睡觉，也许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我们对于事和人一样的怀疑，没有期待，只相信自己。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有了这种怀疑一切的曾经有多少人赞扬的理性精神。

那一晚的夜色像十年前挂在当院的蚊帐，让人踏实又舒服，没有雾霾，没有大风。四月底的晚十点，路灯在枝头间闪烁，西南方挂着明亮的月，时光一时的静了下来。

我看到在我的前面有三个姑娘，高而瘦，然而并不骨感，物以类聚的女神范。我和她们距离并不远。她们走的很慢，在一起笑闹，然而声音上很有克制。我并不敢用原来的速度超过去。走在她们身边我会自惭形秽。在这样一个讲颜值身世的时代，我虽然不是那么的鄙陋不堪，但是在师大，高傲有钱的男神女神会抹去无数人的存在感。

我曾无数次的遇到过那样的一起的男生或女生，她们衣服鞋子上的标签会让你自动的对他（她）们保持距离。但我并不屑，因为我也自负于自己的学习和才华，然而她们也不屑，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热闹和繁华。但我羡慕他们那样的耀眼，因为无数像我这样的人都对他们表示着欢呼和拥护。我在讨厌和自觉的疏离中孤独淡漠。

她们是在去洗澡的路上。四方的小篮子里装的满满的，像化妆品一样的多样繁复，是精致生活的保障和表示。衣带宽松，长发斜撩，是最适宜的蕴藉风流。让好多男生既向往又止步。

我从她们身边走过，想加快脚步，却被叫下来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望着她们个个美丽的脸和笑容，还有着装，我的脸不觉地红了，耳根还有些发烫，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

“同学，我们能问你个事吗？”

我经隔了一阵，有些淡定从容了。

“如果我知道，肯定会和你说的。”

“你对于《西游记》熟吗？”

“呃——我也不是很好说，原著我读过，只是不可能记得那么清了，我也不敢保证你问的我就会。”

她们都笑起来了，显得有些高兴。

“看过原著，哇，好赞。我们是在说车迟国斗法那一回，但是有个名字记不起来了。”

我看了她一下，表示着疑问，等着她继续说。

“就是那三个道士，一个叫虎力大仙，一个叫鹿力大仙，还有一个叫什么呢？”

还好我知道。“羊力大仙。”说完我笑了一下，其实还想说些，又怕太唐突，就转身准备走。

“谢谢，你等一下呃。”

“嗯？”

“你是中文系的吗？”

“我不是在北大，怎么会是中文系的呢。”

“为什么这样说呢？”

“只有北大才叫中文系，其他学校的都叫汉语言文学专业。”

“这样啊。”

“我们是学美术的，想多学习些文学相关的东西，你们有没有古典文学相关的课程，我们想去旁听。”

“我不是学文学的，我是学政治学的。”

“啊，不能相信呢！”

我忽然觉得她们笑的像个孩子，心里一阵一阵的安慰，好像外面大雪纷纷，我在被窝里做梦，也一边对于此前与许多人因自忖而生出的隔膜感到有些悲哀。

“我只是对文学感兴趣。”

“啊，我们也是哎。”

我只是笑着回应她们，因为自己并不擅长和人交流，尽管并不想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有旁听过古典文学的课么？”

“有，但不是每节课都去。”

“什么课呀？”

“明清小说和中国戏曲史。”

“我们都喜欢戏曲。在什么时候上课呢？”

“周二晚上六点劝学楼Ａ区１０４.”

“啊，那下周我们就去上课吧。到时候有什么还可以一起讨论的。”

我一下子觉得心里像一阵蜜蜂飞过，嗡嗡地叫着，花满田园，春色浓得在流淌。

“好啊，你们快去浴室吧，不早了。”

“好的呀，拜拜，谢谢你啊。”

“没事，拜拜。”

我还是加快了脚步，怕和她们走在一起，匆匆地攒几步路，往左拐拐进了寝室，耳旁还留有她们笑闹的余音。

“我说吧，是羊力大王。”“好了，别嘚瑟了。”“哈哈•••呵呵”“哎，你别走太快了，小妮子。”“猪啊，你快点。”“哎！”“喂喂喂！•••”

那是十几岁姑娘的干净纯粹的笑闹，仿佛好些年前自己小学时候看到的中学的姐姐们。

灯熄了，躺在床上，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有着朦胧的光，我没有什么睡意。又想着路上和三个漂亮的姑娘的对话，心里一股一股的暖流流过，改变了好些看法，忽然不那么孤独了。我在想，要把《西游记》和好些古代戏曲代表作都好好地读一遍，读书一下子又变得有意思了，也觉得老师的那句话有些道理了。

几年前的月光也曾这样照进窗户里，我躺在中学寝室的床上，想着自己在大学里的时光，充满了美好的憧憬。读书，参加活动，和许多志同道合的同学谈论理想，谈论社会发生的事件。一年多的大学时光，我很快的沉默下去了，有的人忙着挣钱，有的人忙着吃喝玩乐，有的人忙着打游戏，有的人忙着入党评三好，有的人忙着不停地恋爱，而我，不知不觉就变得孤僻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而且悲观。只是此时，我像是看到了三个穿着校服的漂亮的姑娘，在学校里为着某个问题笑着讨论着，笑声里带着无限的美好和力量，我也一下子单纯而坚定起来了。我开始相信，相信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总有几个和我一样的人，有着相同的心思和生活，我翻了个身体，想着四天后就是戏曲课，翻了个身，睡下了。

月光照着这里的窗，也照着别处的窗，夜深了，有无数的人睡下了，也许一阵风吹来的时候，就有人一同地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