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后面有一块空地,很大,被几棵有点年头的杂树倚老卖老地霸占了,还霸占了上面的一方天空。长在下面的小草便变得瘦弱,枯黄,被蚂蝗吸干了血似的。倒是有一种叫“老虎藤”的藤科类植物有点强势,泼妇般手脚并用铺张在高高低低的地面上。
当然,那不是我家的地皮。
但我只要进到餐厅后面房间里,透过后面的窗户就随时见到这样的一个“风景”。每年初夏到仲秋这段日子里还看到另一种“风景”,许多蚊蝇趴在纱窗上,拼命的朝房间里钻,“嗡嗡”地声音尽管轻微,像是有礼貌般尽量不打扰我情绪的样子。这让我有点恶心,索性什么风景也不去理会了。
去年暮春,妻突然说要去菜市场里买几棵丝瓜秧栽到屋后面去,她看中了靠窗户外有几个平方接受光照较强的空地。也许她是受了邻家那些出租房里租客的影响吧?她们都在门前马路边,被村里围起来的、曾经是违章建筑填了土的空地,“偷偷”种植了许多蔬菜,吃不完,经常送些鲜活的时令小菜给我家。
到上海二十多年了,似乎不仅仅脱离了乡村,脱离了土地,也脱离了与土地打交道的农具。幸亏她只买了五棵秧苗,家里有把拌砂浆的大铁锹,两个人连拍带铲的总算把秧苗“哄”下地了,浇上水,看它们扑在坷垃上蔫巴巴的样子,真担心它们的根能否扎得进这板结多年的泥土里。
还好,丝瓜苗不是那种娇惯的植物,对环境的适应性较强,几个星辰雨露浸润后,秧苗的中间就冒出了嫩芽,老的叶子也舒展开了。妻子抽空又拾尽它们身边的碎砖碎瓦,找来工地上用来制模的方木料,早早的为它们搭起了牢固的瓜架。
也就半个多月左右的时间,它们的叶子有了光泽,也渐渐伸展开来,样子如枫叶般,不规则的五角形状;细细的瓜藤有灵性的勾住了瓜架,缠绕着努力向上攀爬。当爬到顶端时,下面早就开出了几朵浅黄色的小花。
后来的日子里,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小伫窗前,看绿叶摇摆,看瓜藤蔓延,看黄花朵朵,看蝶舞蜂飞,听垂下的丝瓜撞击着和风细雨,无不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还有,就这么几棵丝瓜苗,结出来的果实竟丰盛了家里一夏一秋的餐桌,丝瓜炒蛋,丝瓜汤,丝瓜毛豆,还有丝瓜炒青椒,蛋是老家带来的草鸡蛋,油是家里菜籽榨出来的香油,那种肉感,滑溜溜、清爽可口的味道是菜场里买不到的。
似乎是尝到了甜头。
又到了“春种一粒粟”的季节。栽下几棵丝瓜苗后,妻觉得意犹未尽,嘱儿子从工地上捎回抓混凝土用的钉耙,抽空就去屋后敲敲打打,拣砖捡瓦,又添出了一截地,连起来便是一块干净,整齐的小菜地了。依次栽上各十几棵的茄子、辣椒,豆角等秧苗,靠一个快要倒下的枯树旁栽了两棵扁豆秧,妻的意思很明显,要利用这枯树作扁豆向上爬的价梯了。菜地靠北的尽头,用废旧袋子做的地膜,上面稀稀地压着土块,下面不知道种了什么秘密。
这让我想起我的程家墩来。那年新屋的脚手架拆掉后,房子前后也散满了建筑垃圾。八十多岁的父母硬是用手抠,用锹挖,畚箕装,平出了五分来地。碎砖码起了矮围墙,碎石铺成了一条小路。
当然,每季都有些不小的收获,母亲常常自豪地说,是变废为宝了。其实我是准备在房子后面的部分栽一些诸如枇杷或者桔子类常青的果树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多年后也不至于让孩子们说,房前屋后还是光秃秃的一无所有吧。但我又不好拂了母亲的好意。我不是想让她再种一些庄稼,收一些作物。家里的土地早已流转了,西边的菜地长满了杂树,父亲走了以后,只剩下母亲一人守护着这些老屋。每天去这块菜地挖挖锄锄的,不仅仅打发了时间,也打发了空虚,孤独。
母亲舍不得土地,一辈子了。
现在房子后面妻子也开出了一小块“菜地”,我有空也去拔拔草,浇浇水,施上化粪池里的肥料。等地上,架子上挤满绿色,结满了果,再拎着篮子或者扛着锄头去兜一圈,也是美美的。
我也是土地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