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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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明梅子与冮予凡正在激烈争吵,邻居受扰,自屋内哄哄而出,等待看一场好戏。门照例大敞,屋内硝烟弥漫,邻居聚在门口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指手画脚,不断品评谁对谁错,队伍自动分成两派,大家各执一词,难分胜负。

冮予凡听到门口吵闹声,更加不耐烦,又似受到鼓舞,气焰更加高涨,明梅子也不甘示弱,双手分别拿住扫把和满装的啤酒,大眼睛瞪到圆,脸颊被怒气烧的通红,战火一触即发,终于明梅子猛地将扫把扔向冮予凡脚边,冮予凡紧绷的神经难辨真相,以为受到袭击,右手带劲,抡到明梅子俏丽的脸蛋上。人群中一阵骚动,明梅子崩溃,整个人暴跳,将啤酒瓶狠狠地向冮予凡掷去,冮予凡躲闪,啤酒瓶砸到窗玻璃上,顿时玉石俱焚,碎了一地。

明梅子气的浑身颤抖,紧握双拳,手指骨节苍白。想破口大骂,却始终开不了口。

“冮予凡,我们分手,老死不相往来。”明梅子怒视冮予凡歇斯底里大吼,发自肺腑。

“哼!求之不得,忍你到今日,也是我极限,你我从此各走各路,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生活。”冮予凡不受威胁,满脸不屑,摔门而去。

“滚蛋!”明梅子无法克制委屈悲愤,不顾门外观众,跌坐在地,抱头痛哭。

明梅子与冮予凡于一年前一见钟情,两家离的又近,天天见面也并非难事,感情迅速升温,相恋的顺理成章。但感情来的快并非好事,明梅子敏感多疑,脾气暴躁,冮予凡又不善谦让,对哄女生开心的方法,始终不得要领,因此两人相爱相杀,时常硬碰硬,碰至头破血流,各奔东西。稍稍冷净后明梅子发觉依然放不下冮予凡,时常主动求和,冮予凡借坡下驴,也并不想分开太久。一年来两人如此折腾不下十次,邻居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冷眼旁观,并不像最开始时多般劝阻。

人群四散,明梅子由痛哭转为呜咽,眼泪快要流尽,心一寸寸凉。

“再不能犯贱,永不原谅。”明梅子委屈,心里憋着一口恶气,暗暗起誓。

02

天渐渐暗下来,已经没有眼泪可供流淌,明梅子沮丧至极,呆呆地坐在原地。没了冮予凡,屋子静的出奇,明梅子无所适从,顺手抽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林毅电话。

“我想见你”

“怎么了?是不是冮予凡又欺负你?不要难过,我这就到。”林毅语音温柔,充满关怀,但提到冮予凡时却气的牙痒痒,音量不自觉提高。

放下电话,明梅子轻舒一口气,心口阴云散去一半。

庆幸她还有林毅这个千年备胎,不然分手后无依无靠,生活枯槁,多么可悲。

门并没有上锁,林毅轻易推开,灯光微暗,林毅看到坐在地上满脸憔悴的明梅子神情恍惚,连忙趋向前去,温柔安慰。

“早知他配不上你,你那么好,完美无缺,他无福消受。”

林毅将肥厚手掌覆在明梅子手上,想要紧握葇苡。明梅子汗毛竖起,身体每个细胞都在抗拒。

她觉得他矫情,觉得他婆妈,觉得他烦……

明梅子看着林毅圆圆肥满而油腻腻的脸,再看他高大粗肥的腰身,他小小细缝似眼睛还正瞅着自己,胃里翻腾,一阵恶心,明梅子狠狠甩开林毅大手。

“他还不及冮予凡十分之一。”明梅子腹诽,并不愿多看林毅一眼。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梅子,让我陪陪你,我不想你一个人难过。”

请客容易送客难,明梅子后悔不迭,心内更加厌恶。语气自然加重。

“说过不需要,你快离开。”

“梅子……”林毅看牢明梅子,满脸不置信。追求明梅子八年而不得,受之差遣,随叫随到,毫无怨言,这样的待遇次次都有,但林毅似乎依然没有习惯。

招人这般厌恶,总得知趣。

看着林毅黯然离开,明梅子心内恻然,他虽然百般不好,但她相信他最爱她。来到人世,蹉跎二十五载,从没有人这么真心待她,她每每想起他的坚持,他的好,感动的无以复加,真正想过与他共白头,牵手到老,许他一世不分离。但当他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时,又惹她十二分厌恶,她对他始终爱不起来。

03

没了冮予凡,明梅子只觉天昏地暗。据说家是心灵的港湾,可慰藉一切创痛,明梅子想到回家,但她的家……似乎也不是理想的修养之地。也罢,最起码不必再为一日三餐发愁。

按下门铃,来开门的是明母,明梅子看到母亲笑逐颜开,直说“我并非你儿明晨,你不必惊喜。”

“天天只顾恋爱,定是受了委屈,想回来宣泄。”明母拉下脸,转身进厨房继续捯饬饭食,并不打算安慰受伤的女儿,但却在午饭菜式里默默加了两道梅子爱吃的菜。

“养女不如养儿,养儿可养老,养女操碎心,却没人记挂你好,嫁出去后,更是泼出去的水,从此覆水难收,再不是自家女儿。”明母唠叨,让站在厨房门口的梅子都听到耳内。

“是是是,养我纯是浪费粮食,当初为何不趁我年幼,没有反抗余地,将我丢弃,免得劳您伤神又烦心,吃力不讨好,养了个赔钱货。”

“你这死丫头,说你一句,能顶十句,白养你这么多年,一句话还不能说?”

“留着跟你儿子说去吧。”梅子气愤折身欲离开。

“你去哪里?”

“当然到屋睡会儿,难道留在这儿白挨你训。”

明母讪讪,反而放心。

已经多日没有安眠,全身疲倦,梅子躺在床上,只觉四肢百骸仿佛都找到归属,自觉放松,很快便沉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耳畔隐约有孩童咿咿呀呀,梅子睁眼便看到小侄子圆圆小脑袋就在枕畔,肥胖小手已经在她眼前,正欲拍她面颊。梅子坐起,双手夹住小宝贝腋下将小小人儿抱入怀中。

“小宝贝儿,你可是来喊姑姑吃饭?”梅子将嘴唇凑上侄子粉嫩嫩奶香扑鼻面颊,幼儿难耐瘙痒,嘿嘿笑个不停。

梅子觉得孩童天真无邪,又软糯糯可爱至极,将他小小身体抱在怀内,真能使人忘却一切烦忧。

大哥明晨已经下班回来,探头看到梅子与一岁半儿子玩耍,心内放心,就属儿子最小最无心机,但他就是能降的住大魔头梅子。梅子有爱心,对孩童永远缺乏免疫力,是以一物降一物。

“快出来吃饭,大家都在等你。”

“你们没有先吃?”

“废话,专等你醒来,简直饿坏一家人。”

“小侄子也没吃?”

“他喝过一瓶奶,你还不迅速准备?”

“是是是”

明梅子放下小侄子自床上讪讪爬起,带有歉意。

饭桌上明母为儿子儿媳夹菜,只略去梅子。嫂子看在眼里,略觉不妥,准备为梅子夹菜,梅子拒绝。但见明母为谁夹一笃菜,自己便夹两笃,只为赌气,不知不觉吃的肠满肚涨,再难下咽。记得小时候,见母亲只顾给哥哥夹菜,忽略自己时,梅子常常摔筷绝食,那时候很有志气,现在反而只会赌气。但那时她常常因食不定时,而落下胃病,现在她知道如何对自己好,再气也不会再委屈自己。

04

“梅子,我们剧院台柱袁浩朗待会儿过来,他年少有为,俊朗非凡,比冮予凡强百倍,不如见见。”

“谢谢嫂子,我无心恋爱,只想专注做事。”

梅子甩门入屋,显然并不领情。兄嫂面面相觑,都觉无奈。

天色渐晚,兄嫂下班归来,声音嘈杂,梅子听出有陌生人来,猜是袁浩朗。袁浩朗声音极具磁性,非常耐听,他坐下与各人寒暄,迟迟不走。梅子被一泡尿憋坏,膀胱快要爆炸,顾不得来人,匆匆跑入卫生间。出来时看到客人,剑眉星目,眼窝微陷,颇有混血味道,极其俊朗。袁浩朗微觉异样,第六感作祟,发觉有人在看自己,目光投向明梅子后,微微怔住。梅子高挑纤细,小小圆脸,微尖下巴,大眼睛,皮肤白皙剔透,整个人亮晶晶,夺人眼球。

袁浩朗自沙发上站起,明梅子看他高大笔挺,舞者的身材不容小觑,自带潇洒。

“你好,我叫袁浩朗,打扰了,见谅。”袁浩朗呆呆怔怔,不等兄嫂介绍,自告奋勇。

“明梅子,无妨。”明梅子稍显局促,不见最初的反感。

兄嫂看到两个年轻人的反应,相视而笑,知道好事已成大半。

兄嫂识趣借口带幼子玩耍,明父自觉为明母帮厨,将两个年轻人留在客厅。

袁浩朗与明梅子相谈甚欢,毫不生分,明梅子以为他就是她的缘份。

袁浩朗颇为儒雅,实属谦谦君子,连日对明梅子迁就照料,不索回报,恋情发展迅速。

明梅子希望袁浩朗有所表示,渴望关系更进一步,但袁浩朗似乎并不明白明梅子心意。只是一味以礼相待,毫无越轨之举。明梅子困惑。

明家希望袁浩朗能与梅子尽快订婚,明梅子直言转告,袁浩朗沉吟,一味推延。明梅子心情沉闷,不由想起冮予凡,他曾早早提出订婚,给她名分,只是他俩性格差异太大,都太固执,注定彼此伤害。冮予凡带给她的伤痛已经结成疤,无风无浪时,伤疤被她妥善掩藏,不痛不痒,一旦受挫,伤口便会再度出现,持续溃烂,痛上加痛。明梅子已经不能明白,她此刻心痛,是为袁浩朗还是为冮予凡。

她还有林毅,他永远不会伤害她,他只是默默的存在,证明她的魅力。此刻她想到他,渴望在他身上得到慰藉。

“喂,我想见你”千年不变的开头语,总是这么直截了当的提要求,明梅子有时也会羞愧,为着自己的虚荣及残忍。

“嗯,这次我们去现代酒吧见面吧。”

“……为什么不去老地方了?”明梅子微怔,以往他总让她选见面地址,今天他有些异样。

“哪里离我家太远,现代酒吧就在我家附近,我喜欢哪里。”

明梅子沉吟。

“随你”

心内明显不快,回答时不带好气。

05

现代酒吧比明梅子想象中晦暗,昏黑背景中彩色灯光晃眼,音乐嘈杂,喧嚣震天,是能藏污纳垢之地。

明梅子小心翼翼,终于穿过混杂人群看到角落里坐着的林毅,林毅在呷鸡尾酒,神色寂寥,明梅子微怔,觉得陌生。她以为林毅只是个任劳任怨,死心眼的莽夫,从没留意他的忧伤与情绪。

“林毅,你居然喜欢这种地方?!”

话一出口,居然抱怨,明梅子后悔不迭,在这样的情景下,他明显忧伤,她居然还能这么伤害他。可见她确实残忍,他爱上她真正可怜。她已习惯差遣他,习惯对他颐指气使,习惯拿他撒气解闷。明梅子此刻良心发现,开始同情他。

林毅看牢明梅子,没有回答。

“林毅,你今天是怎么了?”林梅子打破僵局,小心翼翼地坐在林毅对面,满脸疑惑。

“梅子,我想我要离开你了。”

“为什么?”

明梅子音量不自觉提高,瞪眼看牢林毅,疑惑更重,面目带有几分痛苦神情。

“呵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为一个人去参加训练营,让自己变的优秀。可能要去个一年半载。”

“我并没有要求你那样做。林毅,不要离开我。”

“梅子……”林毅欲语还休,沉默微笑,突然仰头喝光杯中酒。

梅子看着默不作声的林毅,突然像明白他心意已决,想将纤长葇苡覆在他的手上,林毅躲闪,明梅子错愕,不能置信。

“梅子,我会主动联系你,时间不早,我要回去收拾行囊,你珍重。”

“林毅,我送你。”

“不用。”林毅没有再看明梅子一眼,低头飞快离开。

明梅子有预感,林毅已经不再是她的走卒,想到以往种种,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无条件给她依靠,不禁悲从中来。

明梅子离开酒吧时浑浑噩噩,不小心撞到两个正在拥吻的人身上,男人受惊,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男人错愕,明梅子如遭雷击,步步后退。

一定是眼花,明梅子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始终不相信站在她面前,刚才正在与另一个男人深情拥吻的是袁浩朗。

“你不必再抱幻想,浩朗之所以愿意与你交往,只为掩人耳目,他对你毫无感情。”

明梅子呆滞的看着陌生男子,同样的高大英俊,皮色白皙,五官精致柔美,真正漂亮,他俩的确般配。

“为了安心与他在一起,袁浩朗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是不是接下来会与我闪婚,人工授精生出宝宝,向家人交差后,好放心与他远走高飞?”

明梅子头皮发麻,人却镇静,说话时嘴角上扬,满脸讽刺。

“梅子,我无意伤害你。”

“喜欢吃肉的人,也总爱说自己爱护生灵。袁浩朗,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何必虚伪?”

明梅子依旧嘴角含笑,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寻常有趣的事。

袁浩朗尴尬,羞愧的低头不语。

再僵持下去已经没有意义,明妹子转身离开。

离开酒吧,明妹子不再镇定,汗毛竖起,瑟瑟发抖,胃内食物争相向喉咙翻涌,隐忍不住,明梅子在酒吧门外痛快的吐出了所有。

吐过之后,梅子恢复平静,但疲倦懒怠,就地坐下,迟迟起不了身,一次失去两个爱护自己的人,现在真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了。

明梅子瘫坐在地,不顾路人指指点点,放声大笑,眼泪鼻涕争相流出,有碍观瞻。笑到最后终于嚎啕大哭,像个受委屈的小女孩,不顾一切的宣泄情绪。

06

流干眼泪,停住嚎啕,明梅子呆呆怔怔,袁浩朗始终没有追过来找她,可见心里对她一点情分也无,想到这里,明梅子突然为自己不值,何必痴心枉付。

起身时,手掌撑在地上,一张被丢弃的报纸正垫在手下,明梅子看到触目惊心图片,女人神情恍惚绝望,上身赤裸,整个人似包着黑皮的骨架,怀中坐着小小男童,男童肋骨清晰可见,同样皮包骨,正在允吸干瘪下垂,仿佛揉皱的布袋一般的母乳。

明梅子受到震憾,拾起报纸,仔细阅读。内容简明扼要,却不容忽视,非洲难民贫困交加,无数儿童食不果腹,生活凄惨,红十字会正在招募义工。

明梅子攥紧报纸,忽然觉得生活不必潦倒,有更有意义的事在等着自己。

回到家后,明梅子绝口不提袁浩朗,立即默默着手准备申请志愿者事宜,所有事情办妥。即日即可出发,明梅子知道再不能隐瞒,于是将志愿告诉哥哥,明晨正坐在沙发上阅报,听到梅子的决定,整个人跳起,坚决反对。

“梅子,你别太任性,哪里不止有弱者,还潜伏有危险,时时会使你粉身碎骨。”

“哥,我知道,我会小心谨慎,保护自己。”

“梅子,你怎么忍心让爱你的人担惊受怕,又有没有考虑过袁浩朗的感受?”

“父母有你照顾,我很放心,至于袁浩朗,他不需要我,我的世界从此没有这个人。”

“梅子,发生什么事?”

“我不想再提起,哥,从小你最疼爱我,这次我只希望你尊重我的决定。”

梅子满怀期盼地看牢哥哥,希望得到谅解。

明晨知道梅子心意已决,轻叹一口气,跌坐回沙发上,双肘搁在大腿上,双手拖住前额,痛苦不已。

“哥,我走了,你保重,好好孝敬爸妈。”

“梅子,答应我安全回来。”

“放心,只是去当志愿者,并非下刀山火海,不会有事。”

“不跟爸妈辞别?”

“太艰难,交给你代劳。”

“爸妈会操碎心。”

“怎么会?他们最疼爱你,有你在,何须我。”

“梅子,你太偏颇固执。父母爱你并不比爱我少。”

“快要赶不及飞机,不能再久留。”

“时时给家中消息。”

“跨国电话太贵。”

“梅子……”

明梅子吐吐舌,作无辜状,明晨无奈,只得乖乖放人。

07

辗转几个飞机场终于到达最后站点,接机汽车已等待多时。梅子看到机场设备先进,市内高楼林立,与普通城市并无区别,一度疑惑,以为来错地方。汽车穿过城市,驶往郊区,情景渐渐不同,梅子看到真正的惨状。

低矮粗糙的搭建房屋鳞次栉比,像荒地发炎,长出脓包。儿童衣不蔽体,肮脏枯槁,行似走尸,不断向汽车涌来,希望得到救助。

梅子泪盈于睫,她一直是温室中花朵,受一点点感情挫折,已经要生要死。她不敢相信人间竟有这种惨剧。

汽车驶近营地时天色已昏黑,周围树木了了,形似鬼魅,一阵风过,沙尘扑向汽车,明梅子闻到沙尘里混着的腐败气息。营地房原是白色双层小楼,被时间剥蚀,早已斑驳破败。围墙是由弃用的破席围就,仅能遮挡窥视,别无他用。

营房灯光大亮,梅子进门就见有骷髅人静静躺在地上,腰间有长长溃烂伤口,脓血不断流出,志愿者用镊子自伤口中夹出蛆虫,伤者已失去意识,双眼紧闭,但不忘痛苦吟嗷。梅子震憾,不能移步。

有小小手掌握住梅子右手,梅子低头看见瘦弱女孩盯牢自己。女孩问梅子父亲会不会死,随即将目光转向地上的伤者,电光石火间梅子明白女孩的父亲正是面前的垂危老者。

梅子蹲下身,轻轻抚摸女孩瘦削面庞,顾左右而言他,轻轻问女孩叫什么名字。

“Nawra”译为盛开的花朵。

梅子看着女孩,她全身只有脸上还有一点儿肉,维持稍圆脸型,头发被剃光,头皮上有几个脓疮,脓水流出,黏满泥土,她本该填满童真的大眼睛里流露的是忧虑,梅子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住,隐隐作痛。

Nawra这朵本该盛开的花,不幸生在了战火中,被不断地摧残后,还没盛开便开始一步步败落。梅子紧紧地握住女孩的小手,很想好好爱护这个不幸的女孩。

梅子找来医护用品,为Nawra清理脓疮,包扎伤口。整理好之后,已到深夜,终于可以休息,梅子躺在简陋狭窄的木板床上,身体疲倦至极,但心智却异常清醒,久久不能入眠。

营地发放的伙食是涂着脏污奶油的面包,梅子饭毕腹泻虚脱,再加上一天不尝盐味,很快无法支撑。终于熬到第二天有炒咸肉,梅子雀跃,已经心满意足。

Nawra很喜欢梅子,常常在梅子做事时不离左右,梅子利用空闲教Nawra中国文字。她很享受Nawra对自己的依赖,渴望帮她更多。

三个月已过,Nawra的父亲不幸去世,Nawra无依无靠,梅子也已习惯有Nawra的生活,她开始为Nawra的前途打算,希望能够通过途径收养Nawra。

梅子正在联系明晨,希望得到帮助。忽然听到营地外嘈杂,梅子隐约听到有人受到枪伤,慌忙奔出,梅子看到Nawra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她胸口有可怕血洞,鲜血汨汨流出。

“快救她。”

梅子情绪异常激动,不能控制,她拽住驻地医生,希望她能出手相救。

医生轻抚梅子手背,告诉她Nawra已回天乏术。

Nawra始终没有睁开眼,梅子握着她小小手掌,直至它冰冷。死亡对这个地方或许已经司空见惯,但梅子却无法无动于衷,她以往所有的伤口在此刻都已经痊愈,如今只有心口这一个大大的窟窿,流着血热的遗憾。

08

Nawra去世第三天,营地有例行的盛大派对,供苦难的人苦中作乐。梅子无心参加,独自去公共浴池洗浴。

派对噪音喧嚣震天,梅子并没发现已被尾随。

到浴池门口时,梅子被人从后背狠狠推向前去,险些摔倒。梅子受惊,还未待转过头,就被人按住双臂,梅子看到身后有三名男子,虽然形削骨立,但身材毕竟高大。

难民中有流氓。

“真是漂亮,这次我们有口福。”

男子面露狰狞笑意,梅子惊慌,大声呼救。

“不用再喊了,派对很热闹,不会有人听到你声音。”

梅子惊恐地看着男子,身体簌簌发抖,非常害怕,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看到迷彩身影闪身而入,很快将三名歹徒制服。

梅子看到迷彩真面目,不禁唏嘘,真是无巧不成书,眼前的冮予凡看起来要比一年前稳重的多,黝黑面庞看起来更显刚毅。

冮予凡看牢明梅子,这个他曾经以及现在都深爱的人,此刻像受惊的小猫,双臂环抱胸前,将身体努力缩进墙角,大眼睛盯住自己。

“梅子,你不必惊慌,他们已经逃跑。”

“他们还会回来吗?”

“放心,不会。”冮予凡一步步向梅子走近,看到她圆圆饱满小脸已经失去太多胶原蛋白,脸型变为略尖的瓜子脸,皮肤微糙范黄,大概是营养不良,眼神里多了沧桑和迷茫。他知道她跟他一样都已经不是两年前的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子,我原本就是一名待毕业的国防生,现在进入部队实属正常。”

“遵从指派,到这穷山恶水?”

“不全是,听说你在这里,我主动请缨,过来维和,庆幸顺利通过。”

“为我?”

“是”

梅子面露疑色,不能相信冮予凡。

“以前你从不谦让我,吵架时,次次与我针锋相对,我不能相信你会重视我。”

“梅子,那时我正要毕业进入部队,不能确定驻地,前途未卜,又无自由,怕你不够坚贞,舍我而去,于是次次紧逼,渴望发现你的真挚,怪我幼稚。”

“你原本可以换个方式,只要对我更好即可。”

“梅子,你可否原谅我?我们从头开始,我不会再伤害你,相信我。”

“不,我们之间已经完结。”

冮予凡露出痛苦神情,内心却十分坚定,他不会轻易放弃。

“我现在要回营地,你珍重。”

“我送你”

“不必”

“路上恐怕不会安全,有歹人正虎视眈眈。”

梅子默许,冮予凡一路护送,走在梅子身后,并不多言,他会多给她点时间。

09

冮凡予休息时间全去探望梅子,很多时候梅子不开口,他只是默默呆在她左右,忙碌时充当她下手。不久,志愿者营地盛传梅子有个帅气的军人男友。

冮凡予自袖中取出一枝玫瑰,递到梅子面前,梅子正疑惑他哪来的玫瑰。仔细看却发现是假花,花瓣上还有点点凝露,更显逼真。

“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发誓一定要交到你手上。”

“假花没有香味,谈何浪漫气息,我不要。”

“你再仔细闻闻”冮凡予焦急。

咦?果真有淡淡余香。“你怎么做到?”

“洒了玫瑰香水”冮凡予咧嘴傻笑。

“收下玫瑰也并不代表要接受你。”

“啊?梅子,我爱你至深,已不能戒掉。”

“我要详加考虑”

“嗯,好吧!那我等你”

明梅子看着手里鲜红夺目的浪漫,再看向冮凡予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庞,心里觉得踏实。但他曾经深深的伤害她,她不打算轻易原谅他,即便心里早已原谅,但她会好好掩藏,她想让他对自己曾经的错印象深刻。

一年时光刹那而过,明梅子志愿期满,准备回国,她并没有通知家人接机,下飞机后独自打车径直返家。

开门的是明母,明梅子看到母亲白发添多,整个人迷茫萎靡,像是老了十岁。母亲楞怔片刻才把梅子认出来,搂住梅子失声痛哭。梅子不知所以。

“梅子,再不要去哪里,我们不能没有你。”

梅子不禁落泪,从小到大,她一直误会母亲从不爱她,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客厅里的电视上正播放着非洲难民营近况,明父不知道明梅子已经到家,依旧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渴望看到女儿身影,又怕得到坏消息,整个人惴惴不安。

梅子轻轻坐在父亲身旁,将手掌放入父亲大手内,向小时候有事相求,但梅子此刻却只盼望能给父母慰藉。她不该如此残忍,一去了无音讯。

明父终于看到女儿平安归来,不禁老泪纵横。

“爷爷奶奶不哭,姑姑已经回家家。”

梅子听到一把奶声奶气的声音,圆滚滚小侄子不知何时出现,胖胖小手在帮爷爷拭泪,做的很有一套。

惹的大人们破涕为笑。

10

梅子回到家第二天,林毅得知消息,想要约见。梅子欣然愉悦,想要将一年见闻感悟倾吐给忠实粉丝。

林毅已经瘦成窈窕青年,梅子看到有英俊高大青年对牢自己笑时,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丑小鸭林毅。

“梅子,可好?”

“托赖,平安是福。”终于开始听到声音才敢确认。呵!真是脱掉胎毛成天鹅,明梅子看低了林毅。

“梅子,我来也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林毅脸上有掩不住的欣喜。

“什么好消息?”

“我下星期三结婚,你回来的及时,能参加我婚礼。”

哗,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从不知道他已恋爱。

“恭喜恭喜,你是个好人,应当被善待。”

“梅子,一直以来,我也有事蛮你,其实我认识她在先,我追你八年,追她九年,一年前她被我感动,许诺我,若减肥成功,便有望与她修成正果。于是哪天在现代酒吧跟你辞行,不想阴差阳错坏你姻缘,梅子我对你有歉意。”

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明梅子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是备胎,她并不歉他任何。想到这里反而释然,毕竟她从没爱过他,给不了他想要的未来。

“你并不欠我,我反而要感谢你让我看清袁浩朗真面目,你是帮了我。”

“梅子,你仿佛突然长大,比以前明事理的多。”

已经开始挑剔她以往性格,可见真正放下。搁在以往,他从不说她半句不是,话一出口,都是甜言蜜语。也或许他一直不认同她以往的刁钻,只是不想戳破,怕白白失去一条可供选择的大鱼。

“人总要长大”

“梅子,我依然爱你。”

“是吗?很荣幸!”

梅子突然有些不耐烦,借口离开。

在家楼下看到手捧鲜花的冮予凡,梅子站在冮予凡面前,对牢他笑。

冮予凡将鲜花放到明梅子手中,很想让她许自己一生一世,于是单膝跪地,掏出精致指环。

明梅子伸出葇苡,眼角含笑,欣然接受。

明梅子心想,完美结局也不过是这个样子,还能对牢太阳微笑,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何况还有心爱的人真情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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