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村是由两条长宽一致的十字街道组成,街道两边散落着十几户人家,两条街道上分别有两盏路灯,没有一棵树。
南北街道上有一家供应日常的小商店,利雅一个月前从父亲手里接手这家店铺。她是个身材颀长的女人,一个月前从外省的城里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还换上了宽松的中型衬衫,即便这样她仍算得上是个漂亮的女人。十年前,二十五岁的她终于嫁给了一个邻村比她小一岁的男子,五年后那男人抱病身亡,她跟着镇子上的四五个年轻人去了外省一座城里打工。后来就再也没有回过三合庄。直到一个月前老父亲病了,她才赶回来接手店铺,照顾父亲。因为利雅的归来,村子里的人可高兴坏了,毕竟村子上好多年没有一件值得让人兴奋,议论纷纷的事情了。
东西街上有一家小诊所,小到只能医治小小的感冒发烧,医生大力是从镇上的一家大一点的诊所里学了几年后回村子开了这家诊所。稍微大一点的病就必须拜托马奥爸爸发动起他那辆村子里仅有的07款桑塔纳小汽车把病人载到二十里之外的镇医院或者一百里意外的县医院。
天气好的时候,会有附近村子的小贩来这里做点买卖、聊天。大多时间里这个村子都沉闷得要死。
村头的田地里有几棵桃树,故事就是从这个春天的一个早晨,第一朵桃花开放时开始的。这件事让村民在这个月里第二次兴奋起来。
黎明的前一刻钟,马奥的妈妈发现五岁的儿子发起高烧来,还伴随着严重的咳嗽,急促的呼吸。马奥爸爸立马爬起来抱起儿子飞奔东西东西街大力诊所门口,用力地敲门,整个庄子上的灯瞬间都亮了起来,窗子上都探出一颗黑乎乎的头,好奇竖着耳朵,瞪着大眼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力说这不是简单的发烧,建议马奥立刻带着儿子去县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黑色的天空一点点转变为鸽灰色,又渐渐透出一点微亮,马奥爸爸开着07款的桑塔纳小汽车带着马奥跟妈妈沿着村子里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大路向县城方向奔去。街上渐渐地聚集了几个女人。
小雨妈妈说,昨天傍晚时,她看见马奥从利雅的商店出来,手里拿了几包零食。一定是那个可恶的利雅故意卖给马奥什么严重过期的零食。其他几位妈妈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互看了彼此,心里做出一个同样的决定:禁止自己的孩子再去那家商店买零食。这一切的猜测都是在她们听了一个叫强子的商贩对他们讲述的一则新闻造成的。
强子,是五年前同利雅一起外出务工的年轻人之一,昨天他第一次来村子里做买卖-----卖爆米花,聊天。给村子里带来这样一个新闻:五年前,他务工的城东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一个月后,警察成功抓捕了五名罪犯,一名花臂男,两条胳膊满满的刺青,还有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子,身材颀长,和两个20出头的小伙子。花臂男被判了七年,女子被判了五年,其他两个男孩各自被判了三年。据说,五年前,利雅跟着他们出去务工不久便认识了一名花臂男,而后便跟着那名男子消失了。这五年里除了她的家人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强子推测,她肯定蹲局子去了。
强子带来的这个劲爆的新闻火速传遍了这个又小又封闭的村子。大家刚开始纷纷小声议论,努力回忆着有关那家商店的往事,再绞尽脑汁对此分析一般得出一个大家一致认可的结论。
天亮起来,有一位稍微年长的女人走过来加入议论的队伍,忆起了二十年前,利雅的妈妈跟着邻村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跑了的那档子事,“不要脸的女人,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一边说这一边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大口痰。“对,有其母必有其女,恶毒的女人,什么恶毒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其他几位妈妈斜着眼睛看着商店的方向讥诮地说道。
又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走过来加入议论的队伍认真听了一会儿,突然惊的一下,跺着脚,拍了一下手掌,像是突然因为发现一个新大陆而表现出来的激动似的,大声说道:“她有三十五岁了,你们有没有发现,她有三十五岁了,还没有孩子,自从那丈夫死后就也没结过婚,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呀,一个三十五岁还没有嫁人的女人,一定是有问题的,你们瞧瞧,她那剪短的头发,她穿的那种衣服,一定是有问题的。”
“对啊,对啊,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她已经三十五岁了......” 其他的女人七嘴八舌地表示同意。
这一天,没有一个人进商店买任何东西,商店冷清极了。利雅打了一盆水,拿了一块抹布,把商店的所有货架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又给爸爸做了一顿可口的饭。下午六点钟,马奥爸爸开着车一个人回来了,村子里的其他人纷纷围上去表示关心马奥的病情。马奥爸爸说:“医生在马奥左侧组织气官里发现了没有完全变软的爆米花,黏在了气官上。还好去的及时,医生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爆米花取了出来。马奥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我先回来给娃儿和他妈妈取点换洗的衣物。”
村民们都表示没事就好,希望马奥早早康复回家。而后带着羞愧的表情落荒似的“逃进”各自的家。因为昨天他们都买了强子的爆米花。
真相大白的第二天早晨,商店的架子一尘不染地一排一排整齐地摆在地板上。大家像往常一样买着日常用的柴米油盐酱油醋。仿佛昨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遗忘或者假装遗忘在这个时候看起来貌似是有些好处的,但在他们心底实实在在地心虚了一场。
两个月后的一天,利雅在镇上的服装厂开张了,剪彩仪式上花臂男也在,原来五年前她跟花臂男离开后去一家大型的服装厂学习,后来两个人领了证,安稳下来。多次要求爸爸过去跟他们一起生活,爸爸舍不得开了半辈子的店铺,也舍不得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村子。他们便决定回来安家,这时,爸爸却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