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我在急诊科唱歌

慢慢走,慢慢走

时光时光慢些吧, 不要再让你变老啦,我愿用我一切, 换你岁月长留,我是你的骄傲吗 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啊 ,长大啦。这首歌,唱给自己听。

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八,现在是凌晨两点十三分,我在人民医院急诊科的观察室。

因为老爸睡觉突然觉得头痛难忍,我们就来了医院。走廊道上,来去匆匆的医护,面无表情的患者,闪着寒光的器械,清冷的空气,散发着明显的消毒水味道,以至于每次来医院我都莫名紧张。

挂号、划价、交钱、拿药,等我办完一切手续,老爸已经趴在诊疗室的桌子上,耷着头、蹙着眉、眯着眼。

值班的是一个男护士,挺温柔,准备好了也没有叫我们,只是招了招手,做了一个打针的动作。我轻轻地拍醒老爸,扶着他晃晃悠悠地走过去。

扎针的时候,扶在老爸肩膀上的手猛地一颤,不知道是他紧张得耸肩,还是我不安得哆嗦。就感觉他是僵的,我更是一动不敢动。打上了,那个男护士头都没抬,手一指,“去观察室找个地方躺着吧。”

我拎着输液袋,搀扶着老爸,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进去观察室,随便找了一张空床安顿好他,我才有空打量环境。这是一间正方形的屋子,总共面对面摆放着6张单人床,有四张床上住了人,包括老爸。他现在已经输上了液,可能舒服了一点,又沉沉地睡着了。隔壁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不知道为什么,半趴着侧身睡,如此不舒适的姿势,伴随的除了打呼声,就是不时地呻吟,如特殊的哨音,此起彼伏。有一个可能是家属自带的折叠简易床,就放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简单,简陋,被褥都没有,光板睡了一个人,盖了一个小毯子。那应该是亲人吧,只是他的面向大门,背对着病人。

有个奇怪的现象,剩下的陪床,都没有人躺下,即便那里面还有两张空的床位。陪床的还有三个,一个就是简易床那个打呼声比病人还大的中年人。一个是我斜对面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就是个子小小的老妇人。

现在就老爸一个人在做治疗,我不时地抬头看看输液进度。

隔壁那个不停呻吟的老人,可能是情况比较严重的。因为他旁边的设备最多,各种管子都悬挂备用着,还有监护仪在不停地闪烁、波动、甚至发出刺耳的报警声。我看着那起伏的曲线,仿佛在看一个蹩脚的玩家打游戏,始终上不去,或者很大跨度的掉下来。我看一会儿,就心里发毛,赶紧移开视线。

那个年轻人应该比我小很多,因为只有他在玩儿手机游戏,各种冲锋布阵的声音不绝于耳。他照顾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间歇性呕吐,发出可怕的哀嚎,嘟嘟囔囔说想喝水,想起身……,可是那个年轻人一概不允许,直接回道,“医生说了,你不能喝,不能动。”也许是有挣扎,他们的床会发出咯咯呀呀的声音。这时年轻人就会赶紧按呼叫器,不一会儿,那个男小护就过来了,具体说什么我听不清,大致应该是让年轻人安抚一下之类的,然后就又匆匆离去了。关门的声音很轻,可是他一进一出总感觉有凉风进来,所以我把自己的羽绒服裹了又裹。

老妇人在我呆那里的几个小时,我都没有听她开口说话。可能她的病人已经熟睡,所以没有交流,可是她为什么不睡觉呢?只见她在病房忙来忙去,一会儿搭个毛巾,一会儿挪下凳子,或者去调下空调按钮。其实我好想提醒她,医院的空调是中央控制,温度都在固定的范围内,自己没法调。可是我张了张嘴,有没有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在只亮一半灯光的屋子里,她的整个脸都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我也就不敢随便对话。

看着老爸熟睡的脸,我一点困意都没有。对于不太喜欢熬夜的我来说,是一个意外。心里有根杆,直直地立在那儿,撑着我,护着我,给我力量和支持。我也很少看到老爸这样的睡姿,外套没法脱掉,整个儿堆在那里,头发凌乱着,映在墙上的光影里,就是杂草堆一样,稀疏得过分。

突然想起来,晚上闲着无聊去爸妈房间看电视,以前一般开机后都会是CCTV13,今天是CCTV11……下午我在阳台晒太阳,老妈在缝一个热水袋的外套,可是穿了好久都穿不上针眼,最后还是我接过去直接穿好递给她……以前每次回来,跟他们说他们不对的时候,他们总是摆出一大套话来反驳我,这两天,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变得非常听话……。我有点儿鼻酸,忍不住伸手握住老爸的手,温温的,有点儿小,我可以直接覆盖住,一下子反应过来,我早已经比他高出很多很多了……

我没睡,年轻人没睡,老妇人没睡。我们三个人,看似毫不相干,其实在那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形,仿佛是一个战线联盟。我,因为有他们,不觉得那间屋子充满了恐惧,至少,有人跟我一样,为爱,为家人,为希望,努力守候。

药水,一滴一滴,迅速不间断地往下流,我把老爸的手攥得越来越紧,那首歌,不自觉地轻轻哼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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