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喜欢《红楼梦》,里头的人儿浮入淡出,嘴唇上摆动的诗歌水草,像好多梦的园子,层叠明灭的小山,顺境造着一面镜子,你活在里面也能自在。
我有个朋友般的陌生人,他写下:“路内的《追随三部曲》真是我的宝藏。我都说不出来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是的,喜欢到说不出来。
我对于佩索阿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他会说“是的,也许我此刻曲折的思考仅仅是一种妄言,一场不可知的归途,甚至俨然如星光垂落,但是它们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种对“本质的呓语”,令我喜爱极了。你没法说这书里,这洒落的词词句句兜兜转转到底对此在的我意味着什么,但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
以及卡尔维诺,词语的细胞都摆好了,它们就是行军的乐队,每一个站在恰当的位置演奏精确的音符,把一种感觉的图景绘画,把一条电流趟过的路径铺上那唯一的石砖直达到那幅画。太精确了,以至于你会觉得【感觉】,它从模糊中呈现出真实的面孔而且只有这一张面孔。
最爱的书,或者艾柯先生所称作那种名之为“书”的载体---植物的记忆,星球的记忆,都鲜活地让我们在其中找到生命中已经翻涌的以及可能翻涌的感觉、刻印的无法忘怀的颤动的回忆。那本书也许不够聪明,也许不够完整,但是随着我们阅读它,在不同的垂老新生,不同的黄昏清晨,在无人救援的火星与宇宙边缘上阅读它,它都显示出足够完整的自我,是我们的自我。我们变得聪明了,于是那本书也变得更加聪明了,我们也就越喜欢它了。
但是恐怕无法命名那本最爱的书,因为命名会限制它,会捕捉我们的可能想象。我们只能说,有这么一本书,也许在此刻,也许已擦肩而过,它构成一种观察,是我们观察我们之外的宇宙的驻足之处,你能够想象,倒转的金字塔立在你的指尖的刺痛感的那种力量,就是它所包含的现实的分量。
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似乎找到并拥有了一本宇宙之书,我们所经历的感觉和可能更加深沉的感觉、意外以及重复不变的命运都存在于这本书里。
它意味着,其中存在着我们的现实以及可能的现实。那本最爱的宇宙之书,与我们所驻足站立的现实生活本身,都在向彼此扩展、挖掘、出土和承诺并大量制造着无数令自我困惑和分不清的现实。
而我能够找到形容这种人与书在现实世界中漂流的最好画面,无过于:栖挂在斑驳墙上相互缠绕的藤蔓,一束光射过来,有宇宙在轻盈地生长。